风从高草身上碾轧而过,雨水自上而下冲刷出一条泥何。
他逆风而上,滚下山脚,一次又一次。
沙砾石块从他身上滑过,撕开他的衣服雨水混着泥土冲进他的嘴里、鼻子里,双眼无法睁开,腿脚力量完全消散。饥寒交迫、身心俱疲,体力透支只好放弃从山下攀爬,改道从河边的陡峭崖壁上爬行。
河水已淹没了河岸,一浪高过一浪,冲撞着峭壁。
河浪裹着他一起直下退落,几番险些被卷入咆哮暴怒的河中。他死死地抱着岸边任何可以钩住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忘记了钻心的疼痛,抬头便看见白爷爷手里拿着白花在召唤他。
每一次绝望之际,白爷爷总在悬崖上站着,叉腰怒骂他没有用,就连这点悬崖都爬不上去,丢尽野人的脸面。白爷爷越骂越痛快,他昏死过去又被骂醒,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迸发而出的力量。他的手指如钢耙子,猛力钻进悬崖凹凸不平的大石壁,固定如钢钉,行走如壁。
他悬挂在汹涌奔腾的河流之上,浪花斗败般歇斯底里怒吼。
好一会儿,他终于勾到了悬崖墙壁上的那棵树腰,立即爬上树稍,白花距离树梢,还有一臂之长多些。他一手抱着手腕粗大的树枝,一手无限延伸,垫起脚尖。就在指尖碰触到冰凉的花瓣的霎那,猛力抓住白花,用力拔起之际,脚下一滑
一阵碎风转了窗子,他的眼珠子雕刻在花瓶上,心中唯有一念:抱着花瓶,一路冲到田老头房里。撬开老头的嘴巴,把白花塞入口中,强迫其咽下,就可及时从死神手里拽回田老头的三魂七魄。只要田老头吃下白花,即可起死回生,那先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这个小家伙,不会失忆了吧?”管家伸手翻着他的脑袋检查,却没有伸手扶起他的意思,只是淡定问道。“你冒着狂风大雨,不顾性命爬上悬崖,差点被河流冲走,不就是为了摘这朵花吗?”
此时才发现,老怪物真的很爱惜身子,双手还带着手套保暖,若不是背脊挺拔,简直就是个老人,这次更像。
“走开,别挡着花!”他忽然记起马三的话。时间!对,时间不等人,他必须立即给田老头送花。若是人死了,就算采摘到白花,也是为时已晚。
“真是无情的野人哪。”管家转身落进椅子,将白色皮草制成的蒲团垫在下面,端正坐着。
偌大的皮革店,只有老怪物是如此坐姿,显然并不舒服,仿佛背后绑住木桩子。白毛半掩着管家的白脸,银发垂下,在通明的烛火照耀下,越发显得苍白,全然毫无生气的一张皮。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冲动去扯一扯老怪物的脸皮。也许不为什么,就是手痒难耐。可镶嵌在白脸上的双眼,却犹如天穹里最闪亮的黑色宝石,自信且沉着。
“哪来的假发?”他问,浑身想被好几匹马踩踏过般疼痛。
“从一些老人那收上来的头发,挑拣制成的发套,好看吗?”管家的声音忘记了伪装。
“你能帮我把花送去田老头屋子里吗?”此刻,他可没有力气再跑一趟。
“不行!”
“老怪物。”
“我好歹也是个管家。”管家摇头道,“马三没告诉你,会传染吗?”
“我自己去。”他掀开棉被,双脚还未着地,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毛毯上。倔强咬紧牙,挤出浑身气力挣扎,攀附在桌沿的双手倒了下来,他再次狼狈摔下,就像剔骨的兽肉趴在地上。
“能救田老头的药,我已经送了过去。特效药,来自长屏外,不是巫医的草药。若是眼巴巴等你这个采花贼,他早被阎罗王收去当奴隶了。死神没闲工夫,自然不会等你拖拖拉拉求情。这花挺好看,我留着当证据,好让你永远记得我。”说罢,管家向他眨了几下眼。
“不是说无药可救!”
“我好歹也是个管家!”
“那以前那些伙计岂不是白死?”
“谁教他们没有一个肯为他们采花的儿子呢?何况,早死早超生。”
他恶狠狠地瞪了老怪物一眼。
潮湿的火柴堆里,终于冒出了火苗。他深感幸运之神的眷顾,同时也为自己抵挡住五百枚金币的诱惑而窃喜。“我不会帮你杀人。”四脚朝天的他,望着墙壁上的图腾出神,这是蛇?老怪物和牛老板果然来自不同部落。
“想得到,又不想付出看来田老头还没来得及教你忘恩负义这个词。我教你一个句普语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救了你和田老头,一根手指头再加一根手指头。哦,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何止是一滴水呢。”管家掰着手指头数着。
“你要多少金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个了愚蠢的问题。
老怪物是谁?皮革店的管家,所有的金币都可是他装箱存放。恐怕牛扒皮根本不知道皮革店储存多少金币,每天的支出和收入又如何?没有人不知道大小扒皮对老怪物的倚重,甚至是依赖。没有了管家,谁来操心这一切呢?牛扒皮只需有花不完的金币,而小扒鬼则负责吃喝拉撒睡。皮革店正真当家做主的,无疑就是眼前这个时不时喜欢扮演成银发老人的管家。而那总管家更像是骗吃骗喝的隐形人,鲜少露面。
“哈哈哈哈,你找到金矿山?”管家笑得眼泪直溢,好不容易止住,颤声问,“你打算用多少金币卖下两条救命之恩?”
“你不缺金币,我知道。”他嗫嚅道,每次张嘴都换来一阵生疼。伸手摸了一下喉部,发现其上布满了小伤口,不像是刮伤割伤。若是再深一些,只怕他已经去见阎罗王了。
“金币啊永远都缺,越多越好。”管家有开始掰算手指头,他意味深长看着破左耳。“只是野人、马驹,会有多少金币呢?一枚还是两枚?哦,看来小公子赏赐越发大方了。如果我没有老年痴呆,小公子,近来可没有从石楼上的木箱子里拿走金币哦。”
“你别管。尽管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金币就好。”他郑重其事保证,呲牙忍住痛楚。“只要你说一个数量,我会想方设法筹集你所要求的。”
“五百枚金币,”管家举起一手示意。“如何?”
“为什么是五百枚?”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树子还得分一半呢,那两百五十枚可好?”
“我不会卖掉田老头的脑袋。”他的每一字都铿锵有力落下。
“哦,那你得抓紧了,死的脑袋值五百枚金币,活人可能换取更多金币哦。”
“什么意思?”
“人老了,就喜欢故意胡言乱语。”
“你保证你的药绝对有效果?”他还是有些担心。读书网u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