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怨气也只是怨气罢了,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都难以改变什么。朝廷衮衮诸公躲在坚城背后,忙着酒宴歌舞庆祝自己提前逃离虎口,没有功夫去关注被他们丢下的纳税人正在遭遇什么。说什么出城战斗,扯——那些鞑子建奴凶狠得很,保住小命好好享受才是正理,反正这些野蛮人抢够了东西、奸够了女子,杀够了男子,自然就会北返了,到时候刁民也死了,土地也空了,可以巧取豪夺了,还又可以吹什么众正盈朝、君明臣贤、国泰民安的盛世了。
锐意改革、为国为民的重臣换来的是开棺鞭尸;南灭倭寇、北拒鞑虏的将领得到的是罢职免官;亲征应州、卫国戍边的皇帝竟然被药死后再在史书上百般污蔑……这些人的作为虽然有利于广大百姓但同时触动了朝廷里固有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所以他们即使身居高位也不得善终。
终明一朝,这些地主士大夫阶层中大多已僵化得排斥一切大的变革,漠视国家法度,凌驾于人民之上,这样的权力的架构在天灾、外敌、内乱的三重打击下,终于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碎。
但是民众没有人能认识到这种程度,他们无能为力地成为惨剧时,他们恨的就是那名义上的皇帝,你挡不住异族入侵,保护不了你的子民,凭什么当我们的君父……
二百多年的朱明王朝,逐渐失去了天下的民心。
坞堡里,被囚禁的妇女们还剩下十几人,夜深了,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夜的她们不用被那些畜生拉去虐待躏蹂。
居文婷好想死,但她又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自己不能死,鞑虏告诉被抓的明人女性,只要她们敢自杀,就会对她们孩子怎么样,那些没有孩子的会将她们挫骨扬灰,并且让她们互相监督彼此,死了一个,会害了对自己的孩子。
只因是女子,乱世任飘零。烽烟作良辰,遗韵埋香魂。
居文婷望着牢窗外的夜空,心中悲廖——无力掌控的绝望让她目光呆滞、精神错乱。忽然间她感觉自己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呼声,突然瞪大了眼睛……
……
……
在夜风吹过的坞堡外墙上,拿着简陋的长枪站哨的瑚图里宜琛比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堂,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当然不是因为他对那些可怜的汉人女子起了同情心。只是因为自己被排挤在外未参加宴会狂欢,让他觉得很没趣。
外围警戒的任务被推派到了他这个哨兵身上,让他瑚图里宜琛比(汉意:福到了)无法参加那次进村的“狩猎”。既然并未参加狩猎,当然也就没资格加入享乐的盛宴。
被同胞这么一说,他也无从反驳,于是就顺理成章被赶到外墙上守夜了。
刺骨的山风呼啸而过,让瑚图里宜琛比靠在寒冷的外墙上肩膀发抖。
真是倒霉,抽到了下下签。
他分到的就只有一扇烧焦的羊脸。既然都是羊肉,他更希望能分到羊腿。
哨兵瑚图里宜琛比叼着这扇羊脸来排遣没东西吃的感觉,依依不舍地品味之余,深深呼出一口气。
“呼——”真要说起来,如果是去勘查要攻击的村庄也就罢了,为了警戒外敌而站哨,真的有意义吗?又有谁敢偷袭我大清勇士么?落荒而逃的南蛮么?!……别说笑了——
自己的脚下所站的地方,就是一座明人大户世代营建的坞堡坚垒,建造得非常坚固、安全……可最后不还是被他们微微一吓,就轻而易举地给攻破了,并将这里充当自己捕捉猎物的前哨营地。
这些明人打造出来的陷阱、机关、壁垒,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科尔沁强盗的东西。
外墙那高达三丈,用岩石搭建、糯米黏合灌缝的壁垒根本就不需要哨兵——担任哨兵的瑚图里宜琛比越想越觉得不满——反正没人,散人,不管了。
他转身准备回屋暖和暖和去,浑然没注意到,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从土里腾地起身了一个黑影,他佝偻着身形趁着夜幕,迅速地靠近了城墙,然后徒手徒脚开始攀爬上了坞堡堡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