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林逸树和姜潮小声地讨论倒入了冯涛的耳廓。“后来嘛就是重点了。”冯涛没有了培训师的做派说话也随性了很多,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描述之后的事情,林逸树的小声比比成了药引子,引出了冯涛在那他老领导手下的落日余晖。
“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但什么事情我是记得的,我在老领导那干的好好的,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我“士为知己者死”的预期。”冯涛的姿势更加的放松,都快坐到台子上去了,但他讲的内容却越发的锋利,心灵的锋刃要用身体放松来调和才不至失衡。“我维持那样子的生活状态干了快一整年吧,到了年终你们知道的,企业到了年终都会有一些工作标兵先进分子的奖项,我平日都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但那会我觉得那是我应得的,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那一两千块钱的奖金来改善一下生活,报补习班加班宵夜都是需要成本的,而我干培训是没收益的,是老领导一早就和我谈好的,我的岗位调整成人事培训岗了,那我做的都是我应做的,职级薪水和之前是一样的,这个我理解我也就没计较了。”冯涛这里语速还挺快,不吐不快。
“那不就是画饼吗?”林逸树小声地问询着姜潮的意见,就好像姜潮知道答案一样。“我这哪知道啊,搞不好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也没法判断的。”姜潮不敢下判断,他怎么知道冯涛当时是什么情况。“那你觉得咱们现在这公司?”林逸树的问题很鸡贼,只有题干没有问题。“差不太多,都是国企嘛。”姜潮的回答也只是提了一下主语。这就是语言的技巧了,两个人都没有讲白自己的意思,却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冯啊,工作上还有很多值得完善改进的地方,你来找我谈这个自己不害臊的吗?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裂开来了。”语出惊人的开头,冯涛不是专业讲故事的人,他只按照他心中痕迹深刻程度的顺序把这些事说了出来,所以说话要用心来讲,用心讲的事情怎么都不会差。“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想到慈善的老领导会给来这么一出我都给他整蒙了。”冯涛自己带头笑了起来,诺大的六零四会议室只回响着他自己一人的笑声。
“我还是问了,我忍不住问了句老领导,那您觉得我哪里做的不足可以改进的呢?我得到了一个经典的答案,小冯啊你怎么好意思问我啊?你想一想你做的工作都是份内的工作,获得的成绩也是我找到了公司培训这个缺口,你有空来琢磨这小小的奖金不如想一想怎么让自己的工作成果变得更大更好,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冯涛变调了,他模仿着老领导的音容相貌,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小时不到丧失他人对他全部的好感?冯涛觉得自己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还是争辩了一下的,我觉得我做的还是不错的,领导,我每天培训完还要备课到深夜,还要早到公司来准备教室,这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的。我就记得我当时声音越说越小声,到后面都快把话吃掉了,话尾都是没声音的。”冯涛这段话讲的和他说的是一样的,他的声音也在越来越小,小到后面都快消失不见。
林逸树被冯涛的音调变化吓到了,仔细看起了那站在台中,半靠坐在台上的男人,脸上挂着笑容,却是水红色的,音调是平缓的,却酝酿满了力量。真的很难想象他在压抑着些什么情绪,就像是要爆发的火山被冰川覆盖住了火山口,理性的坚冰和感性的烈火不断碰撞,泵发出来的蒸汽只有一条管道作为出口,那就是冯涛的喉舌,人不真的站到情感的立场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压抑了多少情绪。可惜林逸树还未曾经历过这些事情,他还没有办法理解冯涛的表现和态度,他只是觉得今天冯涛是不是吃了一些热药还是本身就有发烧,整个人都不太正常,情绪饱满的害怕。
不只是林逸树,整个六零四最能理解冯涛感受的反而是靠在后门墙上停下玩手机的梁春言了。她没有碰到冯涛这么极端的情况,但她有找过刘沐伯部长咨询过评优,刘部长的话就坦白很多,“前面还有好几个领导交代过的,这样吧我请你喝个下午茶,明年再来。”梁春言自然是连下午茶也不敢喝了。但她从来没想过刘沐伯的本意有没有可能和冯涛说的老领导的意思是一样的。即你干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如果不是我不是公司你连这些机会都没有的。
冯涛没在意其他的人反应,职业化暂时可以放下了,他只想验证一个观点那就是职业化是不是一定和按自己心中的节奏来践行相违背。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议论他,他现在是不在意的,毕竟昨天晚上他收到了康辉置地财务账户打来的尾款,这本来是应该在他来到康辉置地前就付清的账款了,现在收到了他也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小冯啊,工作中都会碰到很多难题但一有难题就要拿出来邀功的话,那我不是每天都得接待公司所有人了,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做的够多做的够好,那为什么结果上总是不令人满意呢?那是老领导给我的回答。”冯涛这里就正常了,他缓过来了他知道现在的愤怒对过去的他面临的处境毫无帮助,过去的没法再改写了。“我的回答嘛,就很老实,我就记得唯唯诺诺地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但又不肯出去想再争取一下,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吧。”冯涛说着就在台子中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嘴巴不停地动但没有声音,手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一样不停地抓来抓去。
这动作林逸树倒是熟悉,他经常有这样子的情况出现。好运的是他不是像冯涛这么惨直接暴露在“老领导”的掠夺之下,而林逸树上次出现这样子的情况,伶仃正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他,而在大学每一次他上台碰到被攻讦汗颜的时候就总能回想起那天伶仃的话:“别怕,我在看着你呢。”生活提早就赊给了林逸树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