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雪看见他的身体像透明的流沙一点点消失。这和自己所经历的情形一模一样。
美雪惊道:“莫非……你真与那婴儿是同一个人?”
陆恒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快去把他杀掉,否则我会再次消失,这个时空也会因此变得混乱。你会面对一个非常糟糕的世界。”
其实美雪心中已有七八分相信。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一个幼小的婴儿痛下杀手。即使明知道这婴儿日后会毁灭世界,她也绝不会这么做。
陆恒手中的瓦片落地,他半跪在地下说道:“好吧……这样的结局我也料到了。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我仍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这时女王抱起婴儿,婴儿死死注视着陆恒。陆恒在他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一旁的罗睺深感震惊:“何等强大的力量啊……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婴儿忽然把目光转向他,那银色的双眸中像是蕴含着某种可怕的魔力,罗睺感觉道自己力量在一点点被抽离身体。
他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魔王也是会害怕的,罗睺惊呼一声,退回到魔界的裂口,紧紧将大门合拢。
大殿中的外来者只剩美雪一人了。婴儿似乎认为她根本构不成为威胁,因此甚至都没向她瞧一眼。
女王把婴儿轻轻放在地,说道:“我的孩子,我要你展现全部的力量,来为我构建一个帝国。”
婴儿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身发出强烈的光芒,像颗种子般沉入泥土中。周围的景物开始飞快的变化,宏伟的庙宇、宫室拔地而起,一切都在旋转飞舞。
那婴儿下沉的地方,生长出粗壮无比的根须,向远处伸展。它所过之处树林枯萎、百姓们也如同干尸般倒在地。一切都成了孩子的养料、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一声巨大轰鸣之后漫天乌云被驱散。
明月高悬,一座崭新的都市矗立在月光下。
它是如此精美优雅,而兼又雄伟壮观。像诸神的杰作,用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弧度阐释着构之美。
远处那尊善恶之神的雕像不知在何时被换成了女王,她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城市本身。
街道是他的血脉,建筑是它的骨骼与肌肉,那围墙和哨塔则是他的四肢和眼睛。只要有足够的营养,他便可以永远的存活下去。
新的王都什么都好,只有一样:里面没有一个居民。甚至连一只鸟、一只老鼠,甚至一个虫子都没有。
这是没有生命的城市。
女王忽然转过头来,对惊讶万分的美雪说道:“能见证奇迹的诞生,你有多幸运呐。看吧,这是我获得新生的孩子!”
美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斥责道:“为了挽救你的孩子,别人便要被献祭吗?”
女王冷冷的答道:“那又怎样?不要以为我留下你是因为对你同情,我只是需要见证者罢了。若是你不能热情洋溢的夸赞我的孩子,你就是不称职的。
好吧,看来你无法履行使命,那就也给我的孩子做肥料去吧。”
美雪忽然听见身后地的砖块轻轻一响,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袭来。
然而在女王说话之时,美雪便已有所准备。她掏出纸鹤迎风一晃,片刻不停地飞天空。
她在半空向下望去,只见无数条触手般根须伸出地面,向空中狂乱的挥舞,然而天空并不是它的势力范围,美雪逃脱了。
她最后一回头,望见女王恶毒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
这个女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于是美雪一路向西逃去,终于在匈奴人的地盘停住脚步。当时匈奴正准备东征肃慎,萨满祭司根据古书的记载,推测出千年之冬的到来。他们决定趁着风雪,一举击溃肃慎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夜并没有如期而至。太阳照常升起了。
肃慎国如有神助,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傲然挺立在匈奴人眼前。
肃慎的士兵并无一个人类,全是些妖魔鬼怪。他们仿佛从可怕的传说中走出,杀向匈奴人。匈奴人的快马弯刀和强弓硬弩在怪物面前就像是玩具一般脆弱。
不可一世的匈奴被杀得大败,只能撤回老营。美雪便随着他们一同迁徙过去,这一走便是十年。十年间美雪片刻不停的搜集着关于女王和婴儿的种种情报,也见证了肃慎国从一个普通的帝国成长为天下最强盛帝国的过程。
起先是流民来了。毫无疑问,女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找到一片栖身之所,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外面有妖魔守卫着他们的安全,国家里没有任何剥削,这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于是他们呼朋引伴,更多的人来到肃慎定居。
这正是一传十十传百,过了不久,天下几乎所有失意的人都把肃慎国看作梦中的理想家园。他们即使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甚至面对种种不可预知的危险,也要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到这里。
随着肃慎国的居民逐渐增多,一个谣言忽然在民间不胫而走。
传说肃慎国有某种可怕的诅咒,在这里生活的人很难活过五十五岁。
居民们当然对这种恶毒的中伤感到非常不满,他们认定这是别有用心的敌国间谍散布的谣言,愤怒的要求各国使节做出解释。
然而他们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这种论调有一定的道理。很多人即使身体健康,到了五十来岁的时候也会忽然倒下。肃慎国很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于是民间又开始流行另一种说法:肃慎国是至福之地,福缘不够深厚的人在此生活,自然要以削减寿命作为代价。
这样解释便顺耳多了。人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幸福的早逝。于是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乱世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人要麻痹一点才能活得下去。五十几岁便死,那又怎样?总好过冒着风险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人就是这样变为家畜的。
只有美雪知道肃慎国的秘密,因为她亲眼看见过这华丽的外表下扭曲的内核。
那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就死去的,他们成了养料。
那个已将身躯化作城市的婴儿仍然在贪婪的吸吮着每一个人的生命。同时美雪也明白仅凭自己无法终结这样的局面,她需要等待。
十年后,她终于把人等来了。
当她和李残说起那个男孩的名字时,李残猛然一惊。
“陆恒……你说陆恒?”
“是的。他是谁?你认识他吗?”美雪问道。
李残点点头:“不仅认识,我还和他交过手。他是我迄今为止遇到过的唯一一个无法战胜的男人。我……我只希望这一次,他依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万一他是敌人呢?那会怎样?”
李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眯起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在这个时空中,陆恒是关键中的关键,而他的故事还要从和血羊的最后一面说起。
陆恒感到了血羊腹中胎儿的躁动,他在母体中睁开双眼望着他。
四目相对时,陆恒消失了。
相同的时空中,一个灵魂只能有唯一存在。
这是铁律。
陆恒被卷入了渺茫的时光荒原,他踏过枯萎的荆棘、蔷薇,向无垠的地平线处前行。
越往前走,他便越年轻。到最后时,已变成了个五岁的娃娃。
“我要找娘去!”陆恒提了提大红的虎头鞋,握紧手中的小木剑对自己大声说道。
他眼前变成渔村外昏黑的后山,母亲给他讲的那些吓人的故事往往发生在这里。
这是他恐惧的源头。
这里有喜欢吃小孩的怪鸟、青面獠牙的山魈,还有长着人脸的老虎、用笑声引诱别人的蝎子。
这些东西都很可怕。
然而陆恒是个勇敢的小孩儿,为了把母亲救回来他必须直面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