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浣大惊,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
但见“羊头鬼”揭去面罩,露出一张她极为熟悉的脸,正是她哥哥赵煊。
她怀疑过很多人,但唯独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位兄长。
可以说赵煊是最痛恨“羊头鬼”的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组织几次追缉行动。
不过难怪这些行动无一例外失败了,原来全都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赵煊面色阴沉的对陆恒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恒笑了笑:“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世根本不存在天衣无缝的手段。‘羊头鬼’第一次露面,我便找到是你为了清洗嫌疑而使的障眼法,意在故意给人造成一种‘知县和羊头鬼是死对头’的假象。
人一旦确立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便很难再把你和凶手联系在一起。
况且当时小厮说你在北堂饮酒后便睡了,你进一步给自己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无论我们怀疑谁,都一定怀疑不到你头。”
赵煊铁青着脸道:“那后来你又为何……”
“赵县令,你应该知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陆恒打断了他。
“你的做法虽然缜密,但却过了头。那天能够确定完全没有嫌疑的只有我和赵夫人两个,其他在场所有人——也包括赵浣,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嫌疑。
于是我逐个查下去,他们都没办证明自己的清白——是的,所有人,除了你。
所以在我这个调查者眼里,你显得特别扎眼。于是我便把你列入不信任名单了。”
赵煊道忽然怒道:“你本应该相信理性,相信证据的!”
陆恒悠悠的道:“我大多数时候也会相信它们。但这次,我选择跟着感觉走。
你第二次露出马脚是在山寨里。
无论从当时的哪方面分析,杀掉赵浣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但你却饶了她,这说明你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的人。谁会这么做?毫无疑问,只有最疼爱她的亲哥哥了。
随着推理的进行,到了第三次的时候你已然乱了方寸,居然用了栽赃嫁祸这么低级的手段。
本来我还对其他人有所怀疑,但此事一出,我便立即意识到真凶是谁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对赵浣的行为习惯了如指掌呢?
赵县令,我说得你可还满意吗?”
赵煊听了这话,忽然大笑起来。
半晌后,他止住笑声道:“陆公子不愧是宗主身边人,就是比一般的庸吏有水平。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在分析别人时,别人也在分析你。你要不要听听在下的分析?”
陆恒从容一笑:“请讲。”
赵煊竖起食指:“第一,你的主要目标不是我,而是我侍奉的主人‘血羊’。”
陆恒脸的表情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赵煊知道自己说中了,于是继续道:“这第二嘛,关于陆大人的身份……只怕你便是当今白虎番的宗主陆恒吧!”
陆恒点点头:“倒是没错。”
一旁的赵浣几乎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最近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陆恒竟是白虎番宗主!
宗主对于番民来讲,大概相当于中原的皇帝。按理说,赵心中浣应该是惊喜的。
但她却无端的感到一阵恐慌。她深知自己和陆恒之间已出现一道巨大的鸿沟,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却能彻底将他们分隔开。
恐怕以后他们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对话了。
但忽然,陆恒朝她一笑。
这笑容和过去的稍有不同,里面仿佛掺杂了些许调皮和恶作剧的意味。赵浣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不知是忧是喜。
只听陆恒道:“赵大人,我见你把这都兰小县治理得还不错,本想调你到成都去当官。但你同时又是‘羊头鬼’,这就不成了,我不能让个连环杀手去治理国家。”
赵煊苦涩的一笑:“如果在我刚刚为官的时候能有这个机会,可能很多事本可以不发生的。这就是命啊……人诚不可以与命争!”
“你错了。”陆恒道:“命运可不是你为非作歹的借口。”
赵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你这毛头小子又懂什么民间疾苦?无非是被当权派按到宝座的吉祥物罢了。
你知道这个县的百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这里隶属于宣慰司时,大梁拿我们简直不当ChéngRén看。除了收税,哪里管过我们?
每年冬天一下雪,这小小县城的街会多不少无名尸骨,无人来收。后来白虎番来了,没人愿意保卫宣慰司,数千百姓拿起锄头赶跑守军,直接打开城门。
可结果呢?还他娘的不如过去!这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甭管谁来,遭殃的总是我们。
我告诉你,这个县附近的山里长着很好的核桃,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更别说沙棘、枸杞,和大黄……
我们本来可以过得不错的,但却一天比一天更穷。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呀?官儿老爷们不会关心这些事情的……”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但这里明明是我们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