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纷纷告辞,不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陆恒问道:“所谓的‘祭天燔柴大礼’是什么?不会又和我有关系吧?”
泥菩萨道:“当然和你有关。这个仪式相当于汉人的登基大典,等你亲自将三匹玉帛投入柴火后,你便是白虎番当之无愧的首领了。”
若是旁人听了这消息,无论他乐不乐意,起码都会感到震惊。
白虎番虽刚刚走出部落时代,却已是响当当的西部强国。做他们的首领,简直和中原皇帝差不多少,都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人物。绝大多数人会对这位置趋之若鹜,当然也有极少数人会避之唯恐不及。但可以肯定的是,没人会无动于衷。
唯一能保持这种态度的,天下恐怕只有陆恒一人。
他淡淡一笑:“抱歉。我不感兴趣,你另请高明吧。”
而奇的是泥菩萨似乎也知道他要这么说,冷冷道:“你若愿意当首领,那自是最好不过;就算若不愿意,却也得给我做下去。你是白虎番的救星,无论如何也必须担起这份责任来!”
陆恒反问道:“泥菩萨,我问你,如果是你被人强迫着做个什么差事,你会愿意吗?”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泥菩萨道:“你以为我愿意做什么摄政王,成天和别人勾心斗角,陷在繁琐的宗教仪式里不可自拔?我憧憬的生活不是那样的。我只要有一间小木屋,几只羊,心爱的人和一串佛珠足矣。如今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陆恒叹了口气:“那你真可怜。”
“我是可怜。”泥菩萨恢复了冷峻的声调“但为了我的族人一切都是值得的。为白虎番献身是每个番民的义务,我们这一族能走到今天全靠这种伟大的牺牲精神!”
陆恒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因为他发现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这个固执的女人。
祭天燔柴大礼的消息传遍白虎番,番民纷纷议论着即将成为他们领袖的年轻人。
有人对轮回转世说深信不疑,认为陆恒继位名正言顺。但更多人则认为此次燔柴礼乃是泥菩萨一手操纵的表演,早已与神圣的传统背道而驰。
但愤怒是毫无意义的。在僧兵的棍棒面前,人们只能忍气吞声。
大礼在青城山举行。这座名山本是道教胜地,但既然白虎番有令,道士们也只得离开道观暂避。只见真武大殿前堆满几尺长的粗大木柴,仿佛一座小山,四周挂满象征吉祥如意的经幡。观礼嘉宾共有几百位,围成一个圈子等待见证这神圣的时刻。
成都平原忽然飘起蒙蒙细雨。就在一片迷蒙中,柴堆的火苗一下窜了起来。为避免大礼出状况,执事们事先为柴禾刷好了焦油。别说是丝丝细雨,便是大雨倾盆这火还是一样烧得着。
蓦的,忽听法螺齐响,在一片诵经声中,陆恒缓缓走来。他身穿着黑红相间丝绸锦袍,绣祥云飞舞。头是三瓣镶金八宝冠,绿松石、珍珠玛瑙等物更是挂满全身,显得尊贵无比。
主持大礼的祭司取出一钵清水,以指尖蘸了少许,在陆恒额前点了三点,代表驱散前世、今生以及未来的罪孽。陆恒面无表情的拾阶而,来到柴堆前。
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祭司呈三匹玉帛,郑重其事的道:“兹皇天在,惟服惟德;厚土在下,寿且永昌;生我部族,白虎为番……”他念了约莫有一炷香时间。只眼见火势越来越大,便加快节奏,声调向一挑道:“燔柴!”
陆恒接过玉帛拿在手中。大祭司道:“我仅代表白虎番全族问阁下三个问题:愿不愿成为白虎番领袖?愿不愿为白虎番献出一切?愿不愿把白虎番的利益永远放在首位?请阁下如实回答。”
这本是过场,只要陆恒都回答愿意,再把玉帛抛入火中,便算是礼成了。
但他听了这三个问题,却忽然笑了起来。
祭司一愣,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走到这一步的人向来是巴不得仪式越快越好,都连说三声愿意。但今天这位怎么还笑了?他心中一惊:莫不是我汉话不好,宗主没听清?
于是调整语调,用尽量标准的口音道:“我仅代表……”
话音未落,只见大殿正座的泥菩萨霍然站起身,阴沉着脸道:“陆郎,不要节外生枝,想想你的小朋友们。”
陆恒一笑,把尊贵无比的玉帛啪的扔在地。祭司大惊失色,一个箭步扑过去,把它抢在怀里。但玉帛最终还是沾了些许泥水。祭司带着哭腔祈祷:“无所不在的阿弥陀佛唷,请原谅我们的无礼……”
在场众人无不把玉帛视为圣物,见陆恒这么做,脸都勃然变色。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泥菩萨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陆恒,捡起玉帛,完成燔柴礼。刚才这些我就当没发生过。”
陆恒却摇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