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钱,把他叫醒。”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打,快点。”随庭安催促道。
老板看在人民币的份上,来到老人家跟前,在他耳边叫着李老爷子。
李富国感觉耳边总有苍蝇在飞,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肉上。
继续沉睡。
老板捂住脸,感觉到火辣辣地疼,但一百块钱驱使着他前进。老爷子,老爷子的声音像个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李富国终于睁开一条缝。
眼前是自己那没用的侄子,还有一个陌生女人。
“李富贵,啊不对,李富国。我想找你问问,福利院火灾的事情。有空吧。”那女人说道。
那人看起来像个白痴,老人家心里想。
李富国是在13岁的时候被领养家庭领养的,那时,正是火灾发生一个月之后。他当时被困在三楼的房间里时,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他嗅着烟灰,还有死亡的气息。房梁塌陷,楼梯被毁,窗户喷着火舌。
很庆幸,他是第二个下去的。他很瘦小,只有一米六左右。当时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女孩子还要娇弱。当他们一起跑到那最后一间屋子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当时很害怕,脚都在发抖,老师拉着我们几个,跑到楼上去,下面都走不了了。
我哭的稀里哗啦,烟一熏,脸上更加疼。胖子和家明想到了要用床单来下楼,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来结绳,还是没有救到所有人。”
“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当时几个人的关系怎么样。还有,你不要再叫酒了,大白天,你都喝了多少了,现在脚下这些,都是我出的钱,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随庭安说到后面,有些生气。
“小小年纪,这么抠门。要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老大是最好的,整天粘在一起,我又矮又小,也没人愿意跟我玩,只有他跟我一起。
他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下去的,我不记得了,他抱着晕倒的蓝心,我在下面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他和谢雨帘的关系怎么样?”
“谢雨帘,你是说那个被烧死的孩子。你怎么会认识她?”
“喝了我的酒,回答我的话。”
老人的目光深邃了。
“她啊,长得一个鹅蛋脸,又漂亮。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喜欢她,在火房子里,是她先想到要把水泼洒在身上的人。
老师最后,把她藏进了卫生间里,自己却待在外面。但她还是没能逃出魔掌。
“老大喜欢她,他和我说过,每次都在她背后偷偷望着,又不敢上前表白,也不敢跟她说话。她喜欢写日记,老大说,如果能够拿到她的日记,没准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但我们当时谁都没有动手。
我也没什么主意,只能默默观察她周围有没有老大的情敌。”
随庭安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白酒,辛辣感让她喉咙过了刀子一般。她快要呕了。这和她想象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有一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到了厨房,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有时候,我们也会这么做,饿了就去偷吃,但如果被发现了,是要被罚站的。
她来到西楼的第二间寝室,当时大家都在院子里,没人会在寝室。过了几分钟后,她又出来了,我没进去看她在房间里干了什么。
“一天之后,老师在会堂里说老大在厨房里偷了馒头,要被罚站。我终于明白那个馒头到底是给谁的,原来是给老大。老师和谢雨帘对视了一眼,我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她在陷害老大,是她告的密,老大是无辜的。
我很生气,下课后找她理论,她把我推到墙角,打了我一巴掌。
“我当时委屈极了,又气又恼,她比我还高半个头,在她眼里,我还不如一只小鹌鹑,她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闭上我的嘴巴。我哭着回了寝室,老大还在太阳底下罚站,我哭得更厉害了。
到了晚上,老大罚了一天的站,又没吃东西,回来后就直接躺下了,我睡在他对面床的上铺,能看见他发白的嘴唇。
“过了没多久,报应终于来了。要把谢雨帘领养的家庭突然说不来了,有其他事情要去办。我从老师那里得知,那个家庭说谢雨帘不检点,到处去外面勾搭别人。我乐坏了。
吃饭的时候,谢雨帘一直闷不啃声坐在角落里,老大撞了撞我的胳膊,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心疼,傻子,爱错了人还不自知。我让他不要再想谢雨帘。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没把那件事情告诉老大。因为我不想再让老大伤心了。
谢雨帘消沉了一阵,她的朋友金屹清总在一旁安慰她,我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谣言是谁说的?”
老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你?”
“不是我。”
“也是,你又矮又瘦,谁会信你的鬼话呢?”
老人涨红了脸,闷不吭声。
“金屹清呢?”
“她和谢雨帘好着呢。就连上厕所都要黏在一起,没人能把她们分开。但她也就那样。”
“她们没有吵过架?或者是有什么分歧。”
“她们倒是有过争吵,好像就在她放了馒头之后,金屹清和她冷战了许久。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老人家摇摇头。
随庭安从木椅子上站起来,感觉屁股都要被压扁了。
有些疼。
她打开冰柜,买了一瓶可乐,临走之前还拿了一包薯片。
李富国没有再说话。仿佛在纪念多年以前的老朋友。
他倒了一杯酒到地上,嘴上在默念什么。
随庭安打开薯片坐下来,继续和他聊天。
“那场大火到底是什么导致?”
“后面有人说,是西楼的一个杂物间起火了,里面都是一些布料和清洁用品。一下子就烧起来了。”他喝了口酒,发出满足的声音,“也有人说是谢雨帘放火烧的。”
“她为什么要放火烧福利院?”
“谁能知道呢?那些人怕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随庭安没心思再听这个老人瞎掰下去了。她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闭上眼睛。老人脑海里好像进入一颗细小的光点,他觉得是一只发光又饥饿的毛毛虫在吃他的脑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