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大理国,想必不知道。”种夫人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四人如实作答,种浩、种夫人诧异万分,听了其中缘故,更是泣涕连连。
子午嘘唏不已:“就怕你们知道了,伤心难过。我们还商议不告诉你们,结果路过峨眉山,上了青城山,都知道了,还劝我们要节哀顺变。本想将军不知道,可将军还是知道了。”“事已至此,恐怕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余下恨恨的道。普安点点头:“当务之急,要做好准备,提防兀术挥师南下。”“都议和了,兀术如何会挥师南下。”武连摆摆手。
种浩却不以为然:“女真人出尔反尔,几年前不去也议和了,过不了多久,依然挥师南下。此番岳飞将军撒手人寰,兀术更加猖獗,岂能善罢甘休?”“不错,金熙宗虽说年纪轻轻,可他汉学很厉害,他最懂得对付汉人了。如若来个假途灭虢之计,如之奈何?”种夫人点点头,见众人一脸茫然,马上解释道:“如若两国议和,女真人假装借着想攻打西夏或者大理国的借口,出兵关中,挥师南下,你们说,皇上又当如何?如若不同意,金熙宗会说皇上议和不够诚意。如若同意了,兀术挥师南下,占了成都府,那大宋岂不国门洞开了?”子午听了这话,不寒而栗,万万没想到,种夫人会有这般奇思妙想,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担惊受怕,可转念一想,大金国连年征战,恐怕也筋疲力尽。如若不然,依然会挥师南下,也用不着议和。
“我看议和是皇上的当务之急,女真人也不会挥师南下了。”余下摇摇头。普安担惊受怕:“虽说女真人不会挥师南下了,可难保大宋会割地、送岁币。”“可不是,这割地可是女真人最喜欢做的。”武连顿时嘘唏不已。种浩气急败坏:“送,送,送!都送出去好了,用不着割地,岂不麻烦!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太祖武德皇帝在天有灵,也会潸然泪下。”说话间,不觉气喘吁吁,咳嗽不止,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将军,要多加保重。”武连劝道。余下定睛一看,见种浩哭红了眼,马上低下头,吓得不敢直视:“将军,千万多家保重。”“还我河山,何其悲壮?可英雄归去,烟消云散,岂不空空荡荡?”子午也嘘唏不已。普安叹息开来:“天下由此少了英雄之气,功亏一篑,令人匪夷所思。”
“将军,城外有两路人马赶来!”管家慌慌忙忙,跑了进来,顿时泣不成声。种浩来不及走出去,有人就走了进来。子午等人定睛一看,是个公公。居然是他,就是给岳飞宣读十二道金牌的那个公公。
“种浩将军,快快接旨。”这公公一语落地,种浩跪拜在了圣旨之下,只见公公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方今宋金议和,大散关至淮水一线为两国边界。以北为金国,以南归我大宋,特此宣告,万望悉知。望京兆府种浩将军领悟朕意,朕特封你为成都兵马副统制,圣旨下达,即刻退往成都,依旨行事,不得有误。
钦此!
公公言毕把圣旨呈了上去说道:“种浩将军,快接旨吧,我还要到其它地方去宣旨,事不宜迟,先行告辞。”
种浩接过圣旨高呼:“微臣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这呼声,那公公业已走了出去,跨马引众,吟鞭东指而去。
种浩看着圣旨,便跪在地上长长叹息起来,顷刻便以头抢地,不再作声,这一拜种浩便再也没有起来。
种夫人赶忙上前叹道:“夫君,夫君。事到如今,我们如之奈何,如之奈何!”说着正欲扶起种浩,可定睛一看,种浩业已吐血在地,早已气血攻心,奄奄一息了。种夫人便惊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醒醒啊!”子午四人赶忙上前,尽皆大惊失色,扶起种浩,顿时哭泣不已,伤痛不已。
次日,子午四人早已把消息送到终南山去了。张明远、扁头难以置信,还以为这是四人开玩笑。抵达种浩府邸,才知道这是如梦初醒。
“浩兄,你很过分,说走就走,也不打招呼。搞的我们猝不及防,你一定太累了,想歇息几日。好,你歇息几日,等你醒了,再找你算账!”张明远居然没落泪,只是微微一笑,自言自语。
“夫君,夫君,你好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妇,一个人去逍遥自在了。”种夫人听了,早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少爷走了,他好狠心,夫人,节哀顺变。”管家哭哭啼啼劝道。两个孩子也泪光点点,一个叫做种月,一个叫做种乐。这是种浩最后给自己孩子定下的名字。两个孩子如今也十来岁了,早已长大成人。二人也不哭,只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子午四人与他们说话,让他们别伤心难过。
“浩兄,你别开玩笑。俺扁头可还想吃你府邸的糕点,你若走了,俺就吃不上了。你小子,年轻时候,总爱笑话俺胖,笑话俺肥。让俺少吃点,可俺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你却对俺说,有个叫做萧燕的,是无极的初恋情人,这萧燕有句话,‘管不住自己的嘴,就闭嘴!’你当时说,我没觉得可笑。如今你走了,我却觉得很可笑。可眼下我却笑不出来,怎么办?”扁头哭笑不得,说着说着,心如刀绞,泪如雨注。
“师伯,节哀顺变。”子午劝道。余下道:“万万没想到,将军会这样撒手人寰。”“都怪那个该死的公公!”普安气急败坏。武连恨恨的道:“不错,这家伙,害死岳飞将军,也害死了种浩将军。他如何就这样心狠手辣,靠的偏偏是这张破嘴!”说话间,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午、余下、普安也紧随其后,都各自扇自己一个嘴巴。众人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这日,终南山依然大气磅礴,广大幽静。张明远此时此刻已是痛不欲生,病倒在床,整个人呈昏迷状态。扁头、子午、余下、普安、武连,还有众弟子在悉心照顾着,忽然张明远微微睁开了眼,缓缓说道:“徒儿,徒儿们!”
如此一语,余下发觉了便大呼道:“师父,师父。师父您醒了,您醒了!师伯,师兄弟。快,快快来看,快快来看!”众人便围了过来。
“师父,您终于醒了。这几日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也累坏了。”子午叹道。“师伯,你这昏迷不醒,莫非与上次一样了。”武连叹道。普安摇摇头:“我看此番厉害多了。”余下忙道:“说什么呢,吓坏了对,怎么会累坏了,再说,再苦再累不也为咱师父么。”“是啊,你这小子,为你们师父而累,还不开心?你们几个小子难道不愿意了!”扁头笑道。子午忙道:“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么。师父您会原谅我。,是也不是?”“为师不怪你,都怪为师太过感情用事。此番把你们吓坏了不假,累坏了也对。普安、武连,你们父母可好?要常回家看看才好。”张明远笑道。普安、武连点点头,微微一笑。
此时,张明远感觉自己业已力不从心了,便说道:“扁头师兄,我有些话要对你说,其余人等先出去!”众人便退了出去。
扁头笑道:“师弟,有啥吩咐,尽管说?俺自当从命。”张明远叹道:“还是老样子,乐乐呵呵,并无半点变化,师弟我便放心了。”“哪里话,俺也是乐在脸上,苦在心里。俺如果伤心难过,你看见了就更加伤心难过。你如今是个病人,虽是心病可还是个病人。因此俺还是笑脸对你,这样俺想你也多少不会难过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不必吞吞吐吐,也不要拐弯抹角了。如此听来像是搞得神神秘秘,不必如此隐晦,有什么话就快人快语,岂不痛快?”扁头忙道。
张明远见状叹道:“好,师兄如此一说,我便爽快一些了,实言相告,我恐怕不久于人世。”扁头哭笑不得,马上惊道:“什么!什么?别开玩笑好不好,师弟实乃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说着摇摇头显出诧异之状。
张明远叹道:“岳飞一去,我好像心灰意冷了,这般情感只有我自己最明白最清楚,他的遭遇像是天意难违,在我看来又好像感同深受一般,无法忘怀,难以割舍。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何况太上皇驾崩,如今浩兄又撒手人寰,我这心里愈加空落落。曾几何时,刘宋杀檀道济,道济被下了狱,他嗔目说道:‘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眼下如此狠心丢弃了大宋中原,又忍心杀害了岳飞将军,呜呼哀哉!呜呼冤哉!我去之后,就有劳师兄引领着终南山上上下下众弟子了,师兄且莫推辞,我原来考虑让子午担当此任,可他生生父母有言在先,说长大成人,定当还俗而去,我也一一答应了,此乃信义所在,必不违反。师兄可以从众弟子之中择优辅佐,如若不成,就自己统领,直到师兄力不从心之日,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挂念了。”说着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扁头见状赶忙应声道:“好,好。师弟放心便是,且莫如此,无须多言,俺答应便是。”张明远笑道:“这便好,我也放心了。请师兄去把子午、余下、普安、武连叫进来,我也有话对他们说。”“好,好。”应声之后扁头以泪洗面出去了。
见到弟子,扁头赶忙擦拭眼睛,说道:“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你们师父、师伯让你们进去,有话要说。”“师伯,您这是怎么了?”子午惊道。普安大吃一惊:“师伯,你哭什么?”“师伯有什么不开心么?”武连神情肃穆。余下乐道:“莫非怪我们只照顾师伯,忘了你这个大师伯不成?”扁头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快进去吧,你们这四个小子,别嘻皮笑脸。”说着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便走了进去。见到张明远似乎有种不降的预感,张明远端坐在哪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余下说道:“师父,您找我们四个?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有多担心!”“嗯,快上前来。让你们担惊受怕了,为师不好,啊,为师不好。为师知道你们受苦了,怎能不知,众徒之中就数你们这四小子话多。”张明远睁开眼,招了招手,示意四人近前。四人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了起来,马上走上前去。
子午忙道:“师父,有何吩咐,您就说吧,我们听着。”“为师恐怕力不从心了。”张明远一语落地,四人大惊失色。
子午忙道:“师父开这般玩笑,实乃过甚,过甚了不是。”余下也笑道:“师父,此话怎讲。”“师伯略表寸心,又有何妨。扁头师伯大可替你分忧。”普安乐道。武连叹道:“就是,扁头师伯身强体壮,力大无比,力拔山兮气盖世。”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忍俊不禁。见张明远笑容满面,四人放下心来。
“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又乐乐呵呵安慰我了。徒儿们,可有兴趣听为师说来些大道理?”张明远马上神情肃穆,推心置腹。“什么!师父但说无妨。”余下道。子午忙道:“师父,但说无妨,我们愿意听。”“大道理,师伯的大道理,都是至理名言,我们自然洗耳恭听。”武连认真道。普安恭恭敬敬道:“师伯但说无妨,我们自当规规矩矩。”
张明远忙叹道:“岳飞遇害,江湖早已不胫而走。你们也不必隐瞒!你们此去大理国,我们也希望你们无忧无虑,别太苦了自己。其实,你们离开青城山时我们想告诉你们这样的消息,但就怕你们知道了,再去大理国就不开心了。你们如今不必伤心难过。这些年来,你们个个身手不凡,又可以在天下人间驰骋疆场,心地善良的搭救黎民百姓,搭救江山社稷,贫道心满意足,也放下心来。你们青春俊杰,好自为之,以后可以下山还俗去了。”此言一出,四人大惊失色,泪流满面。
“师父,师父。师伯,师伯!您不会是要把我们逐出师门吧?我们难道做错了什么,千万告诉我们,我们改就是了。如何要把我们赶出终南山、赶出青城山!”四人眼圈一红,马上哭哭啼啼惊道。
张明远笑道:“如若那般行事,何须等到今日。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尔等虽然不是我终南山、青城山的关门弟子,但远及那般,我们待你们如何,你们岂能不知?方今天下,如此风云变幻,太平无望,黎民百姓颠沛流离,你们应该报效朝廷。还在山上做什么?大彻大悟没什么大用,你们如今难道还没有大彻大悟么?要知道,活在天下人间,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你们要活,就活的潇洒、精彩。天下太平了,你们如若愿意再上山看看,岂不一样的道理?”
四人摇摇头苦笑着,忙道:“师父们待我们胜似生生父母,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我们不要离开师父,我们不要。”
顷刻,张明远叹道:“答应为师,为师去后,尔等便还俗下山去吧,这也算是告慰你们生生父母了,他们多年来,总是趁你们不在,上山苦苦哀求,让我们放你们下山。他们没错,他们是你们的父母。你们如今学有所成,文武双全,难道还不够么?你们恐怕也羡慕嫉妒别人在朝廷做官了,是也不是?眼下时机成熟,你们何必执迷不悟?这荣华富贵,可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尤其武连,如若做了驸马,岂不是大大的光宗耀祖?”
“师父,师父。不,我们不,我们如何可以离开您?”说着子午、余下不禁又泣涕连连起来,张明远便咳嗽起来了,子午赶忙端来茶杯,张明远便呡了一口。普安、武连面面相觑,早已潸然泪下。
武连摇摇头,心里伤心难过,不在话下。顿时寻思:“赵香云这公主殿下都当得受气包,我还敢做驸马。皇上连亲妹妹都敢打,我如若做了驸马,稍有不慎,岂不是要被砍头。我看我也算了!不过还是很喜欢赵香云,如之奈何?”想到这里,左右为难,心烦意乱。
“种浩他如何会撒手人寰,你们当日在场,如何情形,快说说看?”张明远猛然想起一件事,马上追问。
子午泪流满面的说道:“宋金议和,京兆府归金人了。以大散关、淮水一线为界,北让金人占去,南方便是大宋疆域了。将军听了便气愤填膺,吐血而亡了。他就如此刚烈,可谁知道竟然这般义愤填膺到了极点。令人匪夷所思,令人无法接受,令人难以置信,令人如何可以面对。陛下要他做成都府兵马副统制,辅佐吴璘将军,他不是不愿意,只是他不愿离开京兆府,离开他种家军镇守的关中,算是情理中之事。陛下如何就可以和金人议和,出卖京兆府?苦不堪言,无法想象,气煞我也!”言毕泪流满面,伤痛不已。
张明远被子午、余下、普安、武连扶着下了床,他仰天长叹片刻,慢慢地说道:“事到如今,匪夷所思。罢了,罢了,罢了。悠悠苍天,何以至此?”言毕便跌倒在地,众人救起之时,业已不省人事。子午、余下、普安、武连等人赶忙冲上前去大呼:“师父,师父,师伯,师伯。”说着尽皆扑到张明远身上,泪流不止。
扁头听了嚎啕大哭之声袭来,马上跑了进来,靠近张明远,一看张明远没了气息,顿时泪流满面叹道:“师弟,师弟。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你这是怎么了?俺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情深似海,情同手足,你如此撒手人寰,俺如何是好。你这样离开了,俺可怎么办。你为何就这样狠心,如何就不能等一等我。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羽化登仙岂不很好,如何就先行告辞了。你这便是苦煞于我了,让我肝肠寸断,也无济于事。你好狠心,好狠心。”说着说着叹息不已,那泪珠一点点的滚落了下来,弟子见状尽皆背过身去,不忍继续再看下去。
弟子纷涌而至,痛哭流涕,感天动地,难以言语。众人哭作一团,伤感场面令人感慨万千。苏东坡曾经叹之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张明远,终南山继华阳子王世贞之后又一宗师,他远去了,时年六十岁。终南山竟然奇迹地在六月天飘起了雪花,实乃感天动地。扁头、子午、余下、普安、武连等人在料理了张明远后事之后,心里面一个个空落落的,扁头便让子午、余下、普安、武连往青城山捎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