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惯了川黔几地粗黝赤皮的俗娘子,陈友文此时望见龙青这般高挑瘦削、五官精致的异域女子,双目登时迥放绿光,再移不开半分。
方才滋出的满腔怒意,瞬息间也被浇散了大半。
龙青随之身动的一袭白衣,袅袅飘逸,缓缓落停在叶念安身前。
叶念安低首看了眼掌心握紧的酒盅,尔后再望了望这张居高临下的美艳俏脸。
红唇皓齿间是坦荡神色,深邃眸底里却不顾氤氲的傲慢气息,冷冷欺近身来。
叶念安并未作思量,迅即笑口吟吟,稳稳接住其抛下的话头。
“哎哟,念安今儿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姑姑不单是姿色超群,胆色过人,肚中学问还如此不俗不同。
侄儿竟然不知,甚为惭愧哇!”
“喛,奴家就是一个乡下妇,儿时在家听人过,还零星记忆心坎,想是难入先生法眼。”
龙青双颊微漾,不知是受何刺激,竟学起中原宋土娘子的模样,微微一福,自行压低喉咙掐出这细细一句。
众人看到眼前这出,形色各俱。
尤是在旁先还挂有几丝笑意的圆脸盘子,这刻已尴尬的撩起衣袖,揩着额上渗出的虚汗。心下则早已苦叫连片。
哎哟喂谁家的姑奶奶哟!赶紧领回去吧!
竹叶青就竹叶青罢,扯甚劳什子的茶、酒、蛇这会儿惦记着扮那乡间妇人了,像么?
叶念安认真收进眼底,面儿上看着风平浪静,微漾笑意,肚里已被龙青半生不熟,半刚不柔的怪样惹了笑。
难为此刻不得发出任何声响,胀气又撑满了肚皮,只得即时愠应道。
“姑姑这的都是甚么话!听您一席话,侄儿茅塞顿开,还真要与我计较么?”
罢,环眼一一扫过几人面颊,继续道:“今日是三绝谷作东,桌上贵宾全由寨主亲请。
方才奏曲,念安过于走心入神,未详宾主之事。念安怠慢,自罚一杯!”
叶念安语气一变,信信灌下一杯,特又将话意转回。
这一阵看下来,忒是难为了陈友文。
这厮眯缝着眼静观了半,着实有些胸闷。
席间坐着七短八长的这几个、有老有,衣着相仿,身形气质又极悬殊。
肉眼尚不可识辨出这伙热有甚通本事,左右不过乡民一介愚人,语气辞尤不像同路。
然而,就此不开眼的粗痞汉子,究竟何欲费了这等工夫,只为搞清肚中酒汤是否叫那竹叶青呢!
陈友文凝眉沉思,愈嚼愈不明白,着实对这干饶无稽行径倍为咋舌。
饶是如此,反倒对也瑟的编排设局好奇万分起来,犹想知道他那葫芦里装了哪味神仙汤剂。
想到这里,陈友文一个没忍住,轻轻啐骂了声。
他娘的,还真当我陈友文是来喝酒的么!
看样子,今儿若非我自将话寻开来,怕是要装腔作势到了三更,也未可将事落下台去……
陈友文正自存想间,耳根又闻簌簌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