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就在这时,窗外街头传来一声类似两匹快马结结实实相撞的巨大沉闷声响,此声未落,几道女子刺耳惊呼之声便猝然响起,街上人群炸开了锅一样,鸟兽四散,挤翻一地的摊子,倒地哭嚎的妇孺,着火的灯笼,引燃卖绫罗绸缎的布庄,布庄伙计掌柜惊呼的救火声,跑进跑出地稀碎脚步声,哗啦哗啦泼水灭火声,妇人呵斥自家试图挣脱跑出玩耍孩童之声,男子被自家婆姨呵斥却无怨怼只能唉声叹气之声,远观凑热闹的议论声,再远处依旧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杂糅在一起,翻墙进窗,潮水一般涌入周穆耳畔。
周穆皱眉,起身下床跑到窗户旁,探头朝下看去,两拨人马正针锋相对,相距两三丈远,立于街道之上,双方有几人手中刀剑已经见血,明显方才两拨人已经动过手,至于是误伤无辜行人还是杀伤了对方,暂时不得而知。
在两拨人当中,正神经恍惚地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从头到脚脏兮兮,看不清衣物头发真正颜色,小女孩手里紧紧捧着破碗,碗里搁着一块发黑长毛的食物。
而就在小女孩满是鲜红的脚下,躺着位几乎瘦如枯骨的妇人,妇人已经命丧黄泉,手里同样未曾松开那块发黑长毛的吃食,妇人脊背骨肉近乎分离,一片模糊。
周穆巡着妇人尸身滑地而成的二十丈长血道看去,一架装饰豪奢的马车堪堪停在血道尽头,曳车的白马膘肥体键,蹄脚有力,或许是受了惊吓,正被车夫用草料安抚,而马车的主人,也就是坐于车厢中的人,由始至终不曾掀开那道坠满琥珀宝石的车帘子。
事情至此,就十分分明,驾车的白马撞飞了乞讨的母女,自有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人跳出来声援母女二人,而与之对峙的,自然就是马车主人的护卫之属。
远看一眼那架格外刺目的马车,周穆并未跃下楼层,剑指马车,厉声追讨,做那复合吃瓜百姓心中,更多见于说书先生所讲的侠义小说上的白衣英雄,弹出几缕神魂,悄然附在马车与两拨人马之中,周穆闭窗,上床休憩。
窗外动静,如人在画中游,清晰在目。
这便是周穆这几年醉心修行,除却必要应酬,一律深居后院,足不出户的结果,小逍遥如意二重天,即是俗世中所说的宗师境界。
到了宗师境界,方才有神魂外游之说,简单的即是这种分散神魂做监察之用,但分散神魂于本体而言,自然是荣损与共的关系,一旦分散的神魂被灭,本体自然受到反噬,还有复杂的可化为身外身,如本体一般,施展术法百无禁忌,但若是被敌手斩杀,反噬之力非同小可,不亚于本体遭受重创,故而这种神魂身外身,宗师境界的修士鲜有敢如此放心大胆而为之的,一般皆是超凡脱俗的圣人可为,亦或神仙老爷也可。
而楼下两拨对峙人马中,境界最高之人不过初入宗师境界,且隐匿在围观人众之中,周穆尚且无法知晓这位刻意隐匿之人,究竟水深几许,毕竟扮猪吃老虎的手段,在江湖上屡见不鲜。
一切等天黑再说,周穆驱散心底感知,闭目沉睡。
窗外的嘈杂声,渐渐散去,不过街边至此,会多出一位孤苦无依的小乞儿而已,过不了今年冬日,城外多出一具无人关切的白骨罢了。
一架豪奢马车冲开人群,迅疾消失在人墙之外,拔刀相助的一众好汉在围观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劝架声中,惭愧而去,没得热闹看的吃瓜百姓纷纷离散,皮毛无伤,甚至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倒是多了一件可在茶余饭后讨论的谈资。
恢复如常的街道,车如水马似龙,喧嚣隆隆,熙熙攘攘。
流干鲜血的妇人不知被哪位好心人裹在一张烂席当中,扔在一条腥臭难闻的巷子里。
巷口,小女孩破碗里,多了一块发黑长毛染有血迹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