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坐回茶桌,不悲不喜,只是仿佛陷入了沉思。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蓦然,疯子说出这么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
脸色更是如丧考妣。
“你的意思是……”
张圣人瞥眼脸色难看至极的疯子,隐隐有股风雨欲来的气氛。
“妖尸怕是早早就派人潜藏人族之中,造谣生事不过是其一,祸乱人心,动摇人族后方安稳才是主要目的,而要想动摇人族根本,无外乎两种方式,一种从人族未来下手,也就是改变人族少年的传道受业解惑,让人族少年从心底开始接受妖尸的观念想法,等少年长大,再想让其为人族抛头颅洒热血,怕是难上加难,不过这种法子耗费时间太过长久,没有个百十年光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而第二种,就相对简单许多,从人族女子身上下手,这可不是奸淫掳掠,而是潜移默化改变影响她们的思想,让她们觉得为人族吃苦受罪,远不如去到妖尸之地吃香喝辣享福舒服,这里面就得用真真切切的银子来作祟,人族将士阵前吃紧,阵后这万千百姓也自然不会富裕,瞧瞧这大街之上,老弱妇孺身上大多打着补丁,面有菜色,就可想而知人族究竟困苦到了何等地步,哎,可这里是天子脚下,就算皇帝老儿挨饿,但也还是会有一部分人锦衣玉食,酒足饭饱,所以在这等关头,一旦这部分人跳出来作威作福,可就真真打了人族将士一记响亮的耳光!”
疯子从踏足这座天子之城,就看到街上行人,多是老弱妇孺之辈,而出现在街头的年轻人,多是衣冠整齐,锦绣华袍者居多,这些人自然是家境殷实或显赫之辈,前方再怎么征兵,也可安然无恙,无非用银子解决,或者手中权柄了断,对于他们而言,听话就是最好的站队。
话说至此,疯子只余黯然神伤,外加阵阵叹息。
人族将士能抵御妖尸大军千百次明枪冲锋,贵在人心二字。
但却抵御不了几次来自后方同胞的暗箭伤人,同样落在人心二字。
妖尸若是前后这般夹击,那些人族将士,结果只可能有一个,但那样对整体形势已然无甚影响,死之可惜!
老书袋昔日,在此造就这座天中天地,本意大概是想以人族旺盛气运,拦阻八百湖泊很有可能流泻而出的旧气运长河,但千算万算,怕是没有料到被暗中摆了一道,留下妖尸不杀,最后反受其咎!
昔日的书经天地,如今的妖尸废墟。
“疯子,你这是以最坏的心思在揣量这个天下,没有什么不好,不过是把最坏的结果给摆在了案几上而已,但真要如此看待这个天下吗,自然不是如此,做了最坏的揣量,也得做最好的打算,如你所说,这街上的老弱妇孺会因为一些人不合时宜的话语甚至行为而导致人心分崩离析,但真的会这样吗?我看未必,我觉得这些跳出来的跳梁小丑,反而更能让人心团结,终其原因就是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些浅水溪涧臭水坑,而真正的人心所向却是汪洋大海,水深不知几许,水阔不知边际,一旦汪洋大海倾覆,任你溪涧水坑如何如何,必然只有沦落为海的结果,滚滚洪流之下,一切皆如浮云!”
张圣人思量许久,说道。
“张老头,要不再多翻几下看看,究竟是如你所说的最好结果,还是被我一语戳中,上条赌约仍然算数,这回赌金就这壶茶水钱,如何?”
疯子笑道,给自己倒满一杯新茶。
就在疯子与张圣人打赌之际,断头巷的院子里,响起一声恍如打嗝的声响。
趴在桌上思量事情的老实汉子蓦然惊醒。
而蹲在竹笼旁喂食活物的侏儒水缸,更是一脸惊喜之色。
“水缸玄孙,祖宗醒了也不来跪拜,眼里还有我这个老祖宗吗?”
屋中,在打嗝声后,赫然传出一位老妪的阴冷话语。
侏儒水缸连忙丢下手中喂食,一阵风似跑进那间不轻易踏足的屋子。
老实汉子只听得屋中再次响起几声清脆如琉璃摔碎之声,便见得侏儒水缸搀扶着一位貌若少女,身形佝偻的老妪走出屋子。
“鬼仁义拜见老毒物!”
老实汉子单膝跪地,拱手抱拳。
“小兔崽子,跑来我这里,怕是又有什么事来央求着我老人家了,要不然你舍得跑这一趟?”
老妪坐上石桌,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实汉子,桀桀而笑。
“老毒物,我可是把你当做亲祖宗侍奉的,不管你认不认我,我可是一心要跟着你干大事的!”
鬼仁义自顾自起身,笑呵呵地挤开侏儒,连忙给老妪揉肩捶背,以示孝敬。
“说吧,既然不知是谁肆意做手脚搅了本祖宗的美梦,也就不再责备于你,这次是想让怎么帮你?”
老妪虽有少女之貌,但声音却是苍老异常,说起话来令人炸毛。
说罢,老妪看眼院外大街方向,似乎打搅她美梦之人,一直没挪过窝。
鬼仁义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然后才把心中思量许久的计划合盘托出。
“你想与那陈半城比量一下拳脚?”
老妪掌心多出一枚龟壳,轻轻旋转着。
“亲祖宗,可是有何不妥?”
鬼仁义扫掠一眼老妪手中龟壳,有些心虚。
“自不量力!”
老妪蓦然冷哼一声,攥紧掌心龟壳,龟壳之上,赫然多出两道新痕。
“何方道友,要不现身一见?”
街头茶摊,疯子冲着茶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