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圣人摩挲着衣袖,袖中有两袖清风,清清爽爽。
“切……我还不知道,当先生的都留有一手,不说别人,就说当初教我圣人言的老夫子,学问够高了吧,人品够好了吧,可结果如何,还不是留了一手,少教了一点,要不是我够机灵,自己偷着学完,怕是还不知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疯子扣扣耳朵,笑得有些狡黠,犹如一只狐狸。
“那位义字当先的老夫子,自是怕你学会了出去闯祸,还拿来当借口使,这两句教诲,意义极大,韵味极重,就你当年那鬼样子,谁不怕?”
张圣人没好气地说道。
“老黄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疯子见好就收,也不再得理不饶人。
“你们这当先生的,都只教圣贤教诲,觉得这天下就是圣贤书中那般美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妇人临河捣衣,稚子踏水而乐,处处春暖花开,一片盛世光景,可真实的天下又是什么样子,你们谁舍得走出书山学海,出来转悠一遭,睁眼看看?”
疯子苦笑不已,他并非是觉得圣贤教诲不够好,而是太好太善,但往往太好的东西,素来都无法普惠大众,受得利益者,不过是那么一小撮而已。
所以,当他明白这个道理后,就开始大费周章谋划,用圣贤教诲打不通的地方,就用金山银山去修桥铺路,所以他真是很忙的,东奔西走,马不停蹄,来去匆匆。
“你说的这个问题,先师早已知道,并且已经早早着手解决,要不然他老人家怎会放着清闲日子不过,一次次转世轮回,去世间传道受业解惑,你以为那群老夫子自囚书山学海是终日吟诗作赋,他们要做的事情意图甚大,大到先师他老人家也只能身居其中充当个马前卒,这件事不可多言,但绝非如你所想!”
张圣人神色凝重,语出惊人。
“张老头,既然不能多说,那你啰里啰嗦半天干什么,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明堂来,难道要等到天下所有的读书人觉得暗无天日,心无方向,都死光死绝了,才能说吗?”
疯子眸光冰冷,甚至带着几分嗜血的疯狂,狠狠看着不动如山的张圣人。
“此言差矣,天下读书人要真如你所言那般,皆是目光短浅,心无远方之辈,那这世道如何会一天天明朗起来,乌云遮空不要紧,惊雷阵阵也无妨,自有云开日出之日,但是在云开日出之前,如何守得住本心,看得见他人所看不见之光明,这就需要圣贤教诲发挥作用了,什么读书人死光死绝,暗无天日,都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糊弄本心的安慰之言而已,正因为世道之艰,人心之泥泞,吾辈读书人方才需逆流而上,开创一片明媚灿烂,心如阳木之盛世,什么叫挽天倾于即倒,方显吾辈英雄本色,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张圣人淡淡说道,语气波澜不惊,心境更是古井无波。
他览尽天下圣贤书经,只不过才依稀窥出儒门那群圣贤心之所想之一二,再想抽丝剥茧,寻着蛛丝马迹窥探,已是难上加难,难于登天。
理由很简单,书山学海,昔日四通八达,所有能抵达的道路,皆被那群老夫子封禁,只留唯二路径,一为登山而上的勤径,二为泛舟学海的苦舟。
正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此话不虚。
很多道理与答案,圣贤皆是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摆在那里,可奈何天下人不是看不见,就是佯装眼瞎,再或者就是偷奸耍滑,总想着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路,可那道路要是真好走,自囚书山学海的老夫子又是在做什么,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张老头,这几年没见,不光是嘴皮子利索了,脑瓜子也灵光了,神仙书没少看吧,快讲讲,都看了哪些孤本残卷,说出来也好交流一下,只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多无趣,没有那群老夫子的学问高,就不要学他们一身的腐暮之气,你说呢?”
疯子插科打诨,企图蒙混过关。
这便是这个家伙的拿手好戏,嘴皮子说不过人,就学泼皮无赖,当然,还不至于为了两句纸上谈兵的空洞言辞大打出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那些神仙书你可少看一眼了,看得如痴如醉,恨不能眼睛盯在里面,要不是每次我替你打掩护,你抄的书怕是那座藏书楼都装不下吧!”
张圣人揶揄道,昔日为了替这个家伙打掩护,他可是没少挨老夫子们的戒尺敲打,只不过每次他一挨戒尺,这个家伙就会变出点学院里吃喝不到的好东西来捂他的嘴,次次挨打,次次如此。
久而久之,本来铁骨铮铮的张圣人便被这般拉下了水,与学宫里一个总是被夫子责罚的家伙,混打成一片,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挚交。
疯子不无反对的笑了笑,他在学宫看过的神仙书,甚至要比圣贤书还要多,当然,这只是他在学宫求学那段光景中的一个小秘密而已。
有一点是他打死都不能说的,那些神仙书都是他从老夫子们的枕头下或者书箧底翻寻出来的,谁知道他当年那些挨罚中,究竟有几次是那群老夫子夜晚找寻不到神仙书而朝他撒的火呢?
“张老头,绕来绕去,差点让你绕过去,我想知道你怎么不教他你的拿手绝活,那可是行走江湖一碗吃到饱的绝活啊!”
昔日,疯子与张圣人外出负箧求学,一路之上,皆是依靠张圣人“一碗吃到饱”的拿手绝活,二人方才得以不饿肚子,虽然每次都是疯子吃去大半碗,但碗中所剩,也足够张圣人饿不着肚子。
所以,疯子一直很羡慕张圣人会这样饿不着肚子的绝活,这才有先前问小书童一事。
“一开始本是不想教,觉得跟着自家先生,那种吃不饱肚子的苦日子不会再有,但如今想通了,也教过了,多一门手艺,也挺好,至少出门在外,饿不着肚子!”
张圣人咧嘴笑道,只不过笑意里却是参杂着淡淡的苦楚。
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家门外的天地,还有许许多多吃饭吃不饱的孩子。
“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挺好,最起码你这个先生讨饭时要是脸皮薄,还有小书童不是,先生书童,守望相助,人间佳话也!”
疯子拍手称赞道,眼睛里满满的羡慕,并没有什么讥讽之意。
“接下来这一路上,我这当先生的,还会教他偷地瓜,敲寡妇门讨水,扮乞丐讨银子等等,坑蒙拐骗偷,凡是先生当年做过的,他这个书童必须也得统统学上一遍才可!”
张圣人倚着车厢,眯眼回忆,嘴角却是笑意十足。
疯子闻言,笑得更是开心,仿佛觉得昔日那个家伙又回来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话不虚。
但圣贤亦有过往,亦会犯过。
s:写这一章的目的就是想说八个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改错所需的决心与勇气,要远远比故步自封多的多,所以不要怕犯错,每一个错误,都会是修正成功道路的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