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圣人摊开手中薄如蝉翼的纸张,其上金色米珠一般的小字,熠熠生辉,不过却是在纸张最上位置,像极了一捧散碎的琉璃,而在纸张下部,不过区区三两字,却是个个大如铜钱,金灿夺目,烈如大日,压沉的纸张竟有极重的份量。
这三两字,便是他将天下浩繁书经筛了再筛,捡了再捡,穷其半辈光景留下的,终归比不得先师老书袋袍袖空空,半字皆无来的潇洒,也比不过其余几位独留一字来的谨慎,只剩三两个字,消去哪一个,皆是头疼人的难题。
收起沉甸甸的纸张,张圣人看一眼满脸期待的小书童,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你家先生何时输过?”
吃了定心丸一般的小书童,瞬间眉开眼笑,笑道“还是先生靠谱,先生打赌,稳赢哩!”
小书童笑得眼睛眯成月牙,愈发觉着自家先生高大威猛起来。
其实张圣人也暗自思衬,那位与他争输赢的家伙,二人虽天各一方,但对那片天地气运流转,皆是一清二楚,那片天下,正值气运流散之际,尤其文运更是无人可授,虽然不知儒门为何会被拒之门外,但张圣人也不想将这份得天独厚的机缘拱手相让,他算的上半个儒门弟子,授之文运,为未尝不可。
后人没福气,他这个先人为了张氏一脉,也得拼着脸面出来争上一争,抢上一抢,总归得给那片天下的张氏子弟留点先人余荫,要不然真等到他身死道消后,不得被后人指着坟头破口大骂!
圣人不好做,先人更不好做,成了圣人的先人,是做不得啊!
也知晓那片天下张氏一脉的个别后人,做了些许鲜为人知的乱遭事,可总想着要给后人尤其是刚抽芽吐绿的年轻人一些余地,不能步步紧逼,更不可规悬头顶,做个有一说一的榆木脑袋,没有儒门圣贤教诲,不明礼法,不知规矩,视道德禁忌如无物,野性生长。
待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后,却已经是鞭长莫及,只能望洋兴叹,这次排除万难归乡,很大程度上,是要将张氏这株野蛮生长许久的大树,修剪修剪,该砍的枝杈得砍,该削去的横枝得削,至于那些个攀枝而生亦或借阴乘凉之辈,也很有必要下狠手段敲打一番,令其长长记性,否则待他一走了之,旧景重生,自是功亏一篑。
“先生,途径宝地,多有滋扰,还望见谅!”
车厢外,小书童毕恭毕敬,起身而立,冲远处遥遥而礼。
同样是一道虚淡身影悬空而立,周身无数法则显化,犹如大道序链一般,交织诸身上下,流露着淡漠无情的无上威势。
张圣人走出车厢,同样遥遥躬身一礼。
“再无下次!”
法则凝炼而成的身影冷冷吐言,而后烟消云散。
“谨遵教诲!”
张圣人拱手,再次拱手揖礼,表示感谢。
小书童已然吓得魂不守舍。
张圣人轻轻一拍小书童肩膀,受无上法则无形冲击而险些崩溃的神魂瞬间复位,小书童一屁股瘫坐在车厢中,汗如雨下。
“先生,这位老爷是谁啊,好生厉害?”
平静许久后,回过神来的小书童心有余悸问道。
不过,这次显然没有之前那次有心劲,若是自家先生不回答,他也断然不会再刨根问底下去。
“这位先生,你也可以称之为大先生!”
张圣人笑道,用袖子擦了擦小书童额头的汗珠。
小书童连忙小鸡啄米一样,满口答应下来,只是心中免不了一番想象“乖乖哩,这两位都是大先生,想必与学宫先师也认得,都是大先生,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张圣人不知小书童心中所想,但自己心底也难免有些感慨,集法道于一身,浑然天成,再无第二人!
一路奔驰,黄沙覆地,前车行,后辙消,半点不留痕。
又一连问礼两位大先生后,小书童挠挠头,显然是个心里憋不住半句话的性子。
“先生,为啥自从咱们进了这片一眼看不到头的荒漠,追着咱们打的家伙不见了,潜堵的家伙也不见了,却一路冒出这么多的大先生啊?”
小书童止住马车,跃下车厢前,问了自家先生这么一个问题,而后绕至车厢后取下竹筒,一溜烟跑去难得一遇的湖泊前打水。
白马自顾自临湖而饮,不用小书童照顾,只需要将自家先生的竹筒装满水就可。
来回几趟后,车厢后的竹筒都盛满了甘洌的清水,小书童盛水时无意瞧见湖里还有游鱼,更是喜不胜收,又取来渔网开始下水捕鱼。
就在小书童下水捕捞的同时,张圣人却是冲湖泊方向躬身行礼,只是不知为何幅度较比先前,更为夸张。
小书童好一阵忙活,终是捕捞满满一网兜的游鱼,而后又是一阵架火烤鱼忙活,将香喷喷的烤鱼留下两条最小的,其余大支的都一股脑给了自家先生。
快速吃完烤鱼后,小书童再次下水捞鱼,只是不知为何,那些游鱼好似片刻光景都跑的无影无踪,懊恼的小书童只好收起渔网,郁闷的回到车厢。
“没再捞上鱼来,对不对?”
张圣人将未吃完的烤鱼小心包裹好,而后看一眼满脸写着不开心的小书童,笑道。
“刚才明明还有好多条哩,不知为啥一下子都不见了!”
小书童垂头丧气,只恨自己未能多捞上几条。
“已经足够好了,那一网兜游鱼,还不得你我吃上许久!”
张圣人宽慰自家小书童。
“是吧!”
小书童顿时眼睛一亮,瞬间洋洋得意,那一网兜游鱼,都是他给先生捞的哩!
张圣人看一眼湖泊,心中默念“平以法天,原以法地,先生大善!”
就在这时,张圣人看见湖泊中徐徐走出一位清矍老者,仰天而自语。
张圣人悄然揖礼,驾车离去。
“这片荒漠快要过去了,剩下就是山清水秀的大道,兴许还能遇见人家也说不定,这些大先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张圣人说着,拿起一卷老旧书经打开,只见一辆马车,正行于字里行间,车身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中驶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