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晚秋,即将入冬,泛黄的树叶在风中零星落下,南下的官道之上卷起一丝丝荒凉。
干涸的小溪里满是腐叶,两岸是成排的白杨,树脚下的官道上落了不少黄叶,在风中漫卷翻滚,如有一支无形的手抚过一般。
在南下的逃亡中,衣衫褴褛的百姓三三两两散落在官道上,一家子扶老携幼,推着板车,往江夏而去。
沿途村落老旧,土墙斑驳,方圆十里之外少有人烟,黄土尘沙飞扬,刘琚顶盔贯甲,神情坚毅胜铁,身后乃七千铁军马贯似龙,铁林如山,蹄声狂爆,震得天地乾坤皆为之而战栗。
刘琚一勒缰绳,乌骓马奔至一处缓坡之上,回头北望一眼,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歼灭虎豹骑,生擒曹纯的战略目地已经达到,顺便解救了刘备等人一命,想必他们已经得到了关羽水军的接应,顺流南下往江陵而去,更令刘琚欣慰的是此次伏击战的胜利顺便给逃亡的百姓争取了逃亡的时间。
虎豹骑屠杀平民的恶行更是印证了曹军的凶残好杀,喜欢屠城的传言,一路南撤,刘琚看着这悲情的一幕幕,饶是他心如磐石,亦是动了恻隐之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眼下他对着一切都无能为力,也许当下的牺牲是为了未来长久的安宁,刘琚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眼下他只能做出最大的努力,在东边的江边调集了不少民船,可载他们渡往夏口,至于有多少人顺利抵达夏口,就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当阳道的村落一如既往地破败,由于虎豹骑的残杀,不少平民倒在血泊之中,不少孤弱妇孺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流涕。
狼烟袅袅,寒鸦飞上倒塌的房梁之上哀鸣,分外瘆人,受伤的百姓躺倒在道旁无助地呻吟,足见战争的残酷。
刘琚带着麾下铁骑飞奔而过,铁骑黄沙间不经意的一瞥,只见一棵成年的老槐树下,一个浑身削廋的妇人靠在树边,嘴角鲜血直流,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伏在妇人的怀中无助地抽泣。
刘琚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似曾相识的情景,多年前无极县李府,那个羸弱的少年,他蒙受着不白之冤,抱着母亲的尸身一步一步地走出那里,那天的风雨别样的大,他伏在母亲的尸身上无助地哭泣,与如今的一幕如出一辙,如此的相似。
“唏律律——”刘琚大臂一挥,喝止大军停下,
身后铁骑皆依令行事,齐齐勒马,荡起了一片烟尘,未见丝毫纷乱,足见其军之精锐。
刘琚翻身下马,带着将校快步走到槐树跟前,大将刘虎见刘琚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低声劝道:“主公,天下纷乱,如此遭难的百姓有如过江之鲫,我等如何顾得上来,眼下大战在即,我等宜尽快返回江夏备战,乃当务之急。”
刘琚转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愠怒道:“本将自有主张,切莫多言!”
刘虎噤若寒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刘琚缓缓地蹲下身子,只见那妇人气若游丝,胸前有道长长的伤口,血流不止,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少年怯生生地转过头来,见到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却不是曹军装束,才鼓起勇气,伏地泣声道:“将军,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她快要不行了,只要救活我母亲,我给你做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以报。”言讫少年伏地磕头如捣蒜。
“唤随军大夫过来诊治。”
少时,随军大夫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妇人的伤口脉搏,叹息道:“禀主公,此妇人刀伤及肺腑,流血过多,无力回天。”
少年满手是血地抱着妇人,一听到大夫说母亲已然难救,无助地抱着母亲痛苦着,“娘亲,不要抛下猪儿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刘琚眼中泪光隐现,而濒临死亡的妇人却能坦然面对,她眼角含着泪水,干瘪的手抚上儿子的脸庞,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猪儿,别哭——”
她眼光看向刘琚,哀求道:“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贱妾乃一介女流,夫君早年战死沙场,惟余下一子,今贱妾时日无多,还望将军怜惜,收留这个孩子,贱妾来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将军大恩。”
气若游丝之际,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嘴角,刘琚想到了同样护住自己孩子的母亲秦氏,他郑重地点点头,“本将答应你!”
妇人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儿子的手臂,虚弱道:“猪儿,还不快给将军磕头谢恩!”
少年依言照做,刘琚将他扶起,向妇人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少年再次哭得泣不成声,而妇人望着天空,不舍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渐渐的瞳孔一散,手垂落而下。
“娘亲——”
夕阳西下,当阳道上又多了一个孤零零的土坟堆,少年用手将一捧捧泥土洒向坟堆,直到坟头愈高。
“你叫何名?”刘琚站在少年身后,问道,
“我叫李猪儿,樊城人氏。”少年低声地啜泣,俨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往后你便跟着本将,不过你的名字太过不雅,须改名才是。”刘琚思虑一番,问道,“你何时生辰?”
少年想了想道:“小的是建安三年九月生人。”
“嗯,那以后便唤你长秋吧!”刘琚转首翻身上马,手执马鞭对刘虎吩咐道,“刘校尉,且带上他一同回府。”
“诺!”
少年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将军,眼中尽是崇敬之情,父亲母亲,孩儿往后有名了,我乃李长秋!
此时一探马飞奔而来,将书信呈上,“禀主公,夏口庞军师发信来有紧急军情商议,望主公早回。”
刘琚看着夕阳,一抽马鞭,大军随着绝尘而去。
夏口
急促的马蹄声惊碎了平静的长街。
“唏律律——”嘹亮而凌厉的嘶鸣声过后,刘琚勒马于长街尽头,一身戎甲,满脸征尘,身后铁骑如龙,从随若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