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乃刘表之女婿,更是王粲与王威的族兄,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姐夫。
少时王凯径直入内拜见道:“襄阳郡丞王凯拜见刘府君。”
刘琚绕过案前,快步将他扶起,道:“姐夫切勿多礼,我等皆一家人,切莫生分,唤我表字即可。”
王凯见他开口唤自己为姐夫,心中一喜,道:“子扬,主公快撑不住了。”言讫满眼含泪,悲而泣之。
刘琚心下一颤,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骤然听闻刘表将死的消息,他的内心五味陈杂,固然刘表曾经对他不信任,对他屡次试探,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如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刘表恩赐的,自己内心对他还是浓浓的感激之情。
他双眼也是一红,扶起王凯道:“伯父醒来可有要事相告?”
王凯抹了抹眼泪,从袖中取出书信呈上,道:“子扬,此乃主公遗命,主公自知大限将至,特命我将此遗命转交于你。”
刘琚踌躇不已,若是此遗命乃立刘琮为荆州牧,要自己俯首称臣,自己该如何自处?
也罢!刘琚颤巍巍地接过文书,展开一看,遗命中提及让自己接掌荆州牧,命荆州文武大臣咸往辅之,最后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照顾,倘若荆州基业得续,希望刘琚能够善待他两个兄长,让他们做个富家翁。
言辞之间尽是一个临终老人对一个子侄的殷殷托付,还是对两个儿子的舔犊情深,刘琚看罢泪流满面,捧着遗命,向着襄阳方向跪下道:“臣琚领命,必不负主公所托。”
王凯连同幕府一干心腹重臣如诸葛亮,庞统,蒋琬等皆伏地而拜道:“臣等拜见主公,还望主公节哀。”
夏口城南的槐树老街上,江夏太守刘琚打马而过,在一间老宅前停下,他亲自上前扣门,院门开出一条缝,露出婢女的小脑袋,看清来人模样,慌忙行礼。
刘琚摆摆手道:“带本将去见福伯吧!”
“诺!”
今日得知福伯病危的消息,刘琚便快马加鞭地赶来,自从去岁汉北之战击败曹军,刘琚便深知离曹军大举南下之日不远,早就下令在襄阳的作坊尽数迁往夏口,而临沮一代扎根的昔日北地流民更是在刘琚的鼓动下,皆悉数迁往江夏诸郡县。
而刘成作为刘琚家仆,依旧掌握着刘琚麾下作坊,商队与情报的运作,而福伯年老体衰,去岁又生了一场大病,如今病入膏肓,大夫已然告知准备后事,然福伯临终前还有些遗言对刘琚说,故而有今日刘琚一行。
婢女在前引路,待至一厢别院前,刘琚摆手将婢女挥退,随即径直入内。
直趋榻前,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刘琚坐在榻沿上,紧紧抓住福伯的手,病痛将他折磨得骨瘦如柴,所以他静静平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只有一双眼还泛着一丝活气,苟延残喘着。
刘琚眼眶湿润了,昔日来到荆州,人生地不熟,只有福伯如亲人般照料着自己,不计得失,虽然福伯以家奴自居,然刘琚打心底对这个老头充满了敬重,感谢他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给予他温暖。
兴许他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睑,“少主来了!”
刘琚哽咽着颔首道:“嗯!”
“少主且扶老奴一把,老奴尚有一些遗言交代于少主。”福伯气若游丝地开口道,
刘琚依言将他扶起,叠上靠枕,抚抚他的胸口,让他顺顺气。
福伯反手握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少主,老奴自老家主起,在刘氏为奴,已历三世,蒙老家主垂青,委任管事一职,赐下刘姓,如此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刘琚静静聆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昔年的陈年旧事,他明白福伯临终之际绝不会说些细碎旧事。
果不其然半响,福伯忽地抓住他的手颤抖着,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临终之前,老奴有实言相告,早知你并非琚公子也。”
刘琚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滔天的杀机,他下意识地欲上前用被褥捂住他,杀人灭口。
“少主无须惊慌,此事老奴从未跟人提起,此等秘事岂可喧之于口?老奴深深藏在心底,只有临终之前,方敢托出,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少主勿往心里去。”福伯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中,淡然道,
他见刘琚欲言,忙按住他的手道:“昔日在襄阳作坊无意看到少主左臂的红痣,更证实了老奴心中的揣测,一个人皮囊再如何神似,其学识与生活习性岂能轻变?”
刘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福伯为何不向伯父揭穿我?”
福伯双眼无神地盯着榻帘,叹息道:“此乃天意也,老奴深知你虽非琚公子,却是家主血脉,兜兜转转数年,昔年秦夫人委身于家主为外室,怀了刘氏血脉,想必你便是家主长子,岂非造化弄人,老天开眼?”
刘琚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心却在颤抖,往事重现,直击他内心的痛处,待缓缓平复,终于轻轻点点头。
福伯感叹道:“实乃天意啊!琚公子横遭劫难而死,而公子却阴差阳错来到荆州,想必吃了不少苦,眼下家主后继有人,公子建功立业,光大门楣,若家主在天有灵,亦会含笑九泉。”
言讫福伯气息开始有点混乱,他死死攥住刘琚的手,“少主,老奴临死前还有一事相求,我那不孝子便托付于少主了。”
饶是刘琚自觉铁石心肠,亦是化成千肠柔,颔首道:“必不负福伯所托。”
福伯嘴角浮现一丝轻松的笑意,手划落于榻前,宛如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