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江夏夏口城
满城张灯结彩。
刘据站在自家府中的阁楼上,凭栏望月,也望满城灯火。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所经历的第五个旦日了。
蔡姝如走上阁楼,轻轻为刘据披上一件大氅,从身后抱住他,静静将脸靠在他肩上。
刘据轻轻握住蔡姝的手,轻声道:“楼上冷,你为何上来?”
蔡姝没动,她似乎是很享受这一刻,脸在刘琚肩膀上蹭了蹭,腻声道:“不冷。”
刘琚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难得享受此刻温馨,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亲卫就来禀报,说是有客登门拜访。
刘琚向她歉然一笑,蔡姝倒是懂事,没有再腻着刘琚,伸手拢了拢鬓角的丝发,“妾身在房中等候玉郎归来。”言讫羞涩一笑,悠然下楼。
“小妖精!”刘琚哑然,有些惊讶于蔡姝的大胆风情,摸了摸鼻子,施施然走下阁楼。
“来者何人?”
“军师孔明先生与录事参军季常先生前来拜见。”亲卫道。
刘琚没有和他们在正堂相见,而是于偏厅中和他们煮茶论道。
诸葛亮,马良等人联袂而来,非是巧合,而是刘琚事先就有的安排。
今日特意召集他们来,除却庆贺佳节,更重要的事,是部署江夏今年的民事。
民事自然是由文官来做,几人作为李从璟麾下最得力的文士,今年要如何开展江夏民事,先和他们商议是题中应有之义。
众人分主客落座之后,自有婢女仆役端上点心,因刘琚喜好饮茶,是以蔡姝在南下时,也带来了两位煮茶高手。
这两位煮茶者一男一女,衣着宽松,举止优雅,在氤氲热气中,恍若仙人。
茶未煮好,而众人已在饮茶的意境当中。
马良悠然感慨,“光武之后,儒学盛极,文武分流,武者愈发粗鄙,文者愈发娇气,不负前汉、春秋战国时一片士人之风气,武能定国,文能安邦之豪杰,也是寥寥无几,似孔明兄长文武经略者甚少,今天下大乱以来,如曹贼般阉宦子嗣,居于高位,更让显贵者多粗鲁之士。主公汉室帝胄,长于军伍,却得一身儒雅之气,真可谓儒将也,颇类光武,尤其这品茶的功夫,主公怕是还在我等士人之上。”
刘琚不谦虚不张扬,闻言笑道:“季常缪赞!武人重刚烈之气,刚烈之气,男儿血性之本,亦是奋然勃发之需;文人重儒雅之姿,斯文仪容,故而修身养性,中正不阿。孟子曰,天地间有浩然正气,浩然正气之所在,百邪不侵,是为君子,本将虽不才,亦愿见贤思齐也!”
诸葛亮肃然道:“正可谓炎汉气数未尽,方降主公此等圣人于世,足见天佑大汉,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臣等自当辅佐主公廓清宇内,一统四海,创炎汉万世之基。”
座下的一干心腹重臣连忙起身表忠心。
不时,茶煮好,众人分而品之。因在坐都是文士,于茶道上多少有所涉猎,这一顿茶倒是吃得极为热闹。
刘琚笑谈道:“素闻曹公三子曹子建文采盖世,有大作【论汉二祖之优劣】,却不知你等以为,高祖与光武,孰优孰劣?”
马良双手拢袖,拱手作揖道:“在下有幸拜读此大作,甚为赞同,光武聪明仁勇,宽宏博纳,计虑入神,命将皆授以方略,使奉图而进,其违失无不折伤,故而能数十年间,扫除群雄,清复海内,取之天下比之高祖尤难也。”
诸葛亮羽扇一滞,笑着反驳道:“曹子建论光武:将则难比于韩信、周勃,谋臣则不敌张良、陈平。时人谈者,亦以为然。属下以此言诚欲美大光武之德,而有诬一代之俊异。何也?追观光武云台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所以张良、陈平特显于前者,乃自高祖知人善任,故张良、陈平得以广于忠信,彭越、周勃得以横行于外。语有“曲突徙薪为彼人,焦头烂额为上客”,此言虽小,有似二祖之时也。光武神略计较,生于天心,故帷幄无他所思,六奇无他所出,于是以谋合议同,共成王业而已。光武称邓禹曰:“孔子有回,而门人益亲。”叹吴汉曰:“将军差强吾意,其武力可及,而忠不可及。”与诸臣计事,常令马援后言,以为援策每与谐合。此皆明君知臣之审也。光武上将非减于韩信、周勃,谋臣非劣于张良、陈平,盖因光武策虑深远,有杜渐曲突之明;高祖能疏,故陈平、张良、韩信、周勃有焦烂之功耳。”
刘琚听罢抚掌大笑道:“善!”
“高祖与光武皆布衣得天下,高祖度阔而网疏,故后世推诚而简直,光武教一而网密,故后世守常而礼仪,然而若论天下大治,本将素闻光武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遇朝务皆亲断,虽殚精竭虑,劳神苦形,却未必凡事尽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宰相以下,惟有恭承其旨意行事,反观高祖广任贤良,高居深视,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效黄老之道,与民生息,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任萧何则天下大治,及至萧规曹随,遂有文景之治,以本将愚见,高祖似略甚一筹。”
刘琚一席话落,堂下诸君屏息凝思,片刻方齐声附议称是。
茶饮三分之后,众人议事直到深夜,刘琚方才告知赵云将至,明日前往北亭渡口相迎。
翌日,刘琚正在府内处理庶务,听闻赵云将至,遂令府内众臣僚共赴北亭相迎。
与此同时,北亭渡口
赵云一步迈下低矮的扁舟,回头看了看南岸,但见红日垂江,洒下鳞波汪洋,而夏口则静静的卧在烟云之中,伴随着万道霞光,尽展美轮美奂身姿。
江山如画,让人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轻吟。
身侧的扈从道:“将军,入城吗?”
赵云注视着夏口城,眼神迷惑,默然无言。
当初刘备向他提及与刘琚的约定时,命他前往夏口客居,护卫刘琚的安危,待来日打败曹操,方才回到刘备身边时,他心中五味陈杂。
然而君命难违,赵云为了大局,只能应承下来,只是要求待赈济了新野灾民,明年才到江夏,如今春节正月已过,他便乘扁舟南下而来。
扈从加高声音,唤道:“将军!”
赵云神情一震,长长喘出一口气,胸中有一股奇怪的意念钻来钻去,只听见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马蹄声嘀哒嘀哒作响。
乌骓马在铺着青石的主街上嘀哒地行走,夏口和襄阳不同,夏口的商业相当发达,他所走的这条街便是夏口城的康平坊,酒肆、店铺、青楼、客栈随处可见,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见刘府君为首的太守府官员过来的阵仗,连忙退居至大街两旁。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刘琚勒马急停,眉头紧蹙,不满地问道:“何人在前面喧哗?据实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