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之言,在下自当转告家兄。”诸葛均笑道,
“叨扰多时,那在下告辞。”
“公子慢走!”
“子扬,这诸葛亮何方神圣?无非一介村夫,你又何必几次三番屈身来访,自待我一根绳索将他缚之,送至你军帐之下,还怕他不肯就范。”兄弟二人打马而回,一路上,甘宁不满地嘟囔道,
“兴霸兄,且稍安勿躁,此等英辅之器岂是寻常谋主可比?文王请姜子牙出山,尚屈身前往,我眼下不过典农校尉,有何不可?人不可貌相,水镜先生与庞德公皆乃当世名士,其举荐之人岂是泛泛之辈?昔日我朝开国宰相萧何本为沛县一县吏,若有人当你面言,此人乃宰辅之才,你可笃信否?”
甘宁尴尬地摸摸后脑勺,道:“自是不信,然而子扬如何得知此人有大才,若其人持才自矜,虚有其表,这该如何是好?”
刘琚自信一笑,道:“兴霸兄可曾细细观察那草堂之上,壁上挂着一幅字帖,乃【梁父吟】。”
“唉,我一介武夫,哪里识得甚么【梁父吟】?可有甚么深意?”甘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倒是略有耳闻【梁父吟】乃齐鲁之地用来埋葬死者之时吟唱之歌,曲风凄婉悠扬,似乎亦非慷慨激昂之作。”
“以我之见,孔明先生好吟【梁父吟】乃大有深意,古今人士立身行道切不可如田开疆等三士为利所惑而丧其所守,反而辱晏子超然物外而使利为我所用,孔明先生能够窥见此点,已堪为良相之才。”刘琚感叹不已道,
“子扬心细如发,此等旁枝末节便可窥探其中深意,为兄自叹不如也。”甘宁抱拳一礼道,
“哈哈!前方之人可是子扬兄否?”忽地一阵大笑声传来,二人闻声望去,才看到乃孟公威与石广元打马而来。
“原来乃公威兄与广元兄,琚这厢有礼了,却不知你等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子扬兄,我等受邀前往黄府赴宴,你恰好在此,何不与我等一起前往?”孟公威笑道,
“在下不请自去,恐于礼不合吧?”刘琚尴尬地苦笑道,
“子扬兄,你且去便是,此次饮宴非同小可,往者皆乃我荆州青年才俊,若你前去,也好结识些好友,黄公自是欢迎之至。”孟公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
“这——”刘琚还是迟疑道,
“何必推三阻四?子扬兄乃我荆楚英杰,此番前去便权作陪我等前去便是,子扬不肯赏脸吗?”石广元佯怒道,
“二位盛情相邀,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刘琚抱拳一礼,不好再拒绝其好意,遂招呼甘宁一起,随二人一同前往黄府赴宴。
邓县城中有一座宅子,十二进外带八个旁院,府宅中高檐回廊婉转曲折,林木成荫小桥流水,假山鱼湖一应俱全,装饰虽不尽奢华,却雍容大气,一看便不是寻常富贵之家,想必府宅中人的生活,不知要让这城里多少人倾羡。
这便是南阳黄氏名士黄承彦的府邸。
黄承彦乃南阳黄氏家主,乃当世名士,淡泊名利,而南阳黄氏乃荆州四大家族之一,在南阳一代人脉与势力同样不逊于南阳蒯氏。
黄承彦虽未曾入仕襄阳,然而少有清名,为时人所敬重,以至于蔡瑁之父不惜将家中长女许配给黄承彦,而黄承彦的长子又娶了蒯氏之女。
而荆州世家大族通过联姻的方式,早已形成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而黄氏虽然大部分田产皆在南阳,在襄阳依旧有非同小可的影响力,此处府邸虽然几进几出,算得上标准的豪宅,而与蔡氏相比,这些都是小巫见大巫,相传蔡氏在江上有个岛屿,名曰蔡洲,及至夏季炎热时分,尚可上岛避暑,其中奢侈便是镇南将军刘表也望尘莫及。
当刘琚看到此等豪宅,才深深体会到刘表内心深处对荆州世家大族忌惮的无奈,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得,比如荆州四大家,基本垄断了荆州的田产,山泽,手中豢养着数万的部曲奴仆,只要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便可武装起一支数万大军,不管动哪一家,皆是牵一发而动全一身,都足以引起荆州动荡,而刘表会对黄祖产生杀机,无非是江夏黄氏乃南阳黄氏分支,迁徙至江夏自立门户,若有人可取而代之的话,可以顺势达到敲山震虎的目地。
而黄承彦近来置办饮宴的目地自然是为待字闺中的女儿黄月英择婿,自从去岁鹿门学院一行回来之后,黄承彦便发现女儿常常有点魂不守舍,对女儿的贴身婢女一番旁敲侧击,他才发现一个可能,女儿听过刘子扬的琴声过后,甚为沉迷,对那琚公子颇有爱慕之情。
这让黄承彦又惊又喜,喜的是女儿有了心上人,忧的是女儿相貌不佳,与那刘琚端的上不是很般配,然而那日刘琚表现出的气度与文采皆为黄承彦所喜,近来闻刘琚已回襄阳,故此设下此宴,广邀荆州青年才俊咸聚此地,心知刘琚必风闻而至,名为小女择婿,实则为女儿与刘琚创造见面的契机,好一招投石问路,足见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
此番黄承彦开宴,发出数百张请柬,出于对黄氏敬重,荆州各世家大族皆派遣一二子弟前去,而那些避难荆州的北方士人才俊,这或许是个足以踏入荆州官场的敲门砖,万万不可错过。
因此一干荆州青年才俊各怀心思,几乎所有接受请柬都如约而至,使得黄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世人皆知黄公膝下有一女,小名阿丑,貌寝,今日前来者大都为向黄承彦攀交情而来,倒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刘琚与孟,石二人也是说说笑笑间赶赴黄府饮宴,饮宴之地自在招待贵客的中庭,天气转冷,故而羊皮为席,每人面前置下一张矮足漆案,已经摆上了杯,盘,匙,竹等食器。
而中庭中自有眼尖的婢女前往小姐闺房中禀报,黄月英听罢,娥眉一弯,轻纱下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了然之意。
“看着作甚,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快去园中小亭备好瑶琴,我要练习一番。”
小婢眼睛一眯,偷偷地捂住了嘴巴偷笑,浅浅万福一礼道:“诺。”
宴会未始,刘琚忽感肚子不适,意欲出恭,向两位好友告饶,便在黄府下人的引导下,在茅房中解决完问题,往后走的时候,在幽幽庭院之中闻有琴声,方驻足倾听。
琴声悠悠,琴音婉转,却断断续续,主人似乎在调试音调,可见并不熟稔。
隐隐可见苍绿掩盖下的庭院处,一小亭之中,一名身着黄衫,面覆轻纱的女子跪坐在石案前,静心抚琴,弹得一曲竟然是前番刘琚在鹿门学院之时所奏的【高山流水】。
一曲尽罢,刘琚知道能够在深院内宅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黄承彦未出阁的女儿黄月英,随即上前见礼道:“不才刘琚,见过小姐,唐突入内,还望见怪!”
黄月英一双灵性的美目眨眨,见刘琚文质彬彬,相貌俊美,面冠如玉,自是心生好感,起身万福道:“原来乃琚公子近前,小女子早闻公子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得见,于心足矣。”
“素闻琚公子琴艺无双,不知月英可否有幸见识一番?”
“呵呵!不想小姐也喜欢这首【高山流水】,倒是与在下志趣相投。”刘琚笑容如春风拂面道,“若蒙小姐不弃,愿抚琴一曲,你来伴舞,可好?”
黄月英眼睛一亮,浅浅万福道:“固尔所愿,不敢请耳。”
黄府后院之中,秋意凉亭,黄杉女子面覆轻纱翩翩起舞,石案前如玉郎君,琴音和鸣,真是鸣者有心,闻者幸甚!
而在院落一角,青丛悠悠,绿树婆娑,只见黄公一头白须站在其中,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句欣慰之言,“呵呵!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