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孙权趁曹仁攻破樊城,兵临汉水之际,以大都督周瑜为前部,携部将吕蒙,潘璋,董袭等将,总计三万大军,攻伐江夏,黄祖仗着城坚军利,与江东军相持,一时难分胜负,待孙权得知曹仁兵败新野,吴县幕府又传来噩耗:太夫人病重,孙权一向侍母纯孝,无奈之下引兵而还。
襄阳城的巍巍城墙遥遥在望,铁骑如龙,随从若浪,当先领头一人身着银白锦袍,头戴进贤冠,迎风之中带着一股朗月清风般的俊美气质,正是荆州牧刘表之侄刘琚。
及至南门,城门洞开,进进出出的士庶百姓川流不息,刘琚勒马悬停,马速渐减,待马良奔至身侧,勒马并骑,信马由缰,犹未作声,惟余马蹄作响。
刘琚手执马鞭,指着城楼上那镌刻的襄阳二字,典型工整的小篆,问道:“敢问季常,此乃何人笔法?”
马良捋须笑道:“主公有所不知,此乃梁孟皇之笔法,梁公乃当世书法大家,世人敬仰。”
刘琚眼睛一眯,一语双关道:“笔法实乃大家风范,不负名家之誉,然而未有半分灵气,尽是落魄不得志的暮气,如同这襄阳城。”
马良闻其言而知雅意,刘表治下的荆州乃难得的盛世乐土,若在太平时节,以刘表牧民之才,不吝为一方贤臣,留名青史,而如今身处乱世之中,唯以武力一统天下方为上策,而刘表崇文抑武,荆州官场之上到处充斥着蝇营狗苟的腐儒之辈,尚有那碌碌无为的世家豪强的膏粱子弟,而南下荆州的北地士人皆乃当世豪杰,却不得重用,如此何以能够据保荆州基业?
马良坦然一笑道:“愿我主不忘前志,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哈哈!”刘琚听罢仰天大笑,好一个可人啊!策马扬鞭道,“自然如此!我等入城!”
前些时日,刘表一封令信召他回襄阳,口称有要事与他相商,刘琚带着十余骑,星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而刘琚先前便得到了襄阳王粲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徐庶助刘备大胜曹仁之事,还有江东孙权趁火打劫,引兵西来攻伐江夏,久持不下便退回了江东,荆州面临的危机也算暂时解除了。
十余骑在镇南将军府门前骤然停下,丝毫不见凌乱,可见军纪森严,倒是典农军这帮丘八,过去皆是北地流民,何曾见过如此规制宏大,气度恢弘的府邸?看着那朱漆大门前持戟而立,威风凛凛的甲士,心生艳羡之情。
而府内的老管事已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了,然而身子骨却是颇为硬朗,躬身侍立在朱漆大门前,忙上前见礼。
刘琚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亲卫,迈向台阶,嘱托老管事安排好手下,并特意嘱托给马良准备上好的厢房。
“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将军久候多时,正在云中亭,吩咐过公子一回来,速去相见。”
老管事在前引路,刘琚紧跟着沿着竹林一阵缓行,来到后花园中,只见园中林中见林,青翠互依,曲水四绕恰逢云中亭,青草漫潭复闻鹤唳。
遥遥相望,突见一栋凉亭,高约六丈,红木为梁,“云中亭”三字颇为醒目。
白墙若宣纸,黑瓦似染青。
只见那云中亭粗大的亭柱四撑,亭内极为干净,于园中枫树下稍稍一歇,血红色的枫叶随风飘曳,沙沙作响,只让人心旷神怡。
亭中铺着凤尾席,一张矮案,笔架与墨砚,一展屏风血红,正是那枫影绰绰相映。
而在飞檐小桥之上,刘表难得的好心情,手中拿着鱼饵食洒向清潭小溪之中,溪中的五色锦鲤在其中来回卷尾翻腾,争相觅食。
刘琚疾步上前,在刘表身前,撩开袍裾,跪下伏地稽首道:“侄儿拜见伯父。”
看到是侄儿前来,刘表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将鱼饵食递给身边的婢女,挥挥手将下人斥退,方才将他刘琚,上下打量一番,欣慰道:“半年未见,琚儿清减了不少,身体也壮实了,一番历练下来,眉宇间英气尽显,甚好!你父亲倘若知道,也可含笑九泉啦!”
“多劳伯父挂心,侄儿之罪也!”刘琚谦逊道,
“嗯!陪我散散心吧!”
“诺。”
二人在小桥之上亦步亦趋,竹林遮盖着满园,墨绿色一片,意味着秋色将至。
刘表摊开手掌,接过一片盘旋飘落的竹叶,淡淡道:“近来孤听闻蔡氏与蒯氏联手开了一个新的造纸作坊,其中造出来的纸张名曰宣纸,比之麻纸更白,耐于书写,一经入市便广受欢迎,如今襄阳纸贵,琚儿可否听闻?”
“禀伯父,此事琚在临沮略有耳闻,尚托属下往襄阳买了些宣纸以供文牍书写之用,机伯先生用过后赞不绝口,果真是便捷了不少,似那蔡氏与蒯氏手下能人异士倒是不少,竟然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纸张来,实乃让人大开眼界。”刘琚笑道,
“是啊!可不止如此,蔡氏还与蒯氏推出了桂花酒酿,还给老夫府上送上不少坛呢!”刘表脸上掩不住的冷笑道,
昔日刘表单骑入荆州,全靠蔡氏与蒯氏等世家大族的鼎力相助,方才稳住荆州局势,而今蔡氏与蒯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倒有尾大不掉之虞,刘表甚为不满,所幸此番曹军南侵,为刘备所败,使得荆北之地无虞,也能对襄阳的世家大族产生牵制,刘表对当初接纳刘备,使其镇守新野,为荆北屏藩的决定暗暗庆幸。
权利之争在于制衡之道,尽管刘表对蔡氏甚为倚重,却决不允许蔡氏一家独大。
而刘琚瞥了刘表一眼,默不作声。
“琚儿,此事你有何高见?”刘表负手立于桥头,平静地问道,
刘琚抱拳作揖道:“伯父,恕侄儿资历浅薄,眼下委任典农校尉一职,略通武事,尚显得战战兢兢,唯恐有负伯父所托,对于襄阳军政大事岂敢妄加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