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内人头攒动,二柱子趴在巷角阴影处,探头去看。
蛋蛋低眉顺眼,拿着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走进钱庄,刚进门就吆喝:“掌柜的,来,劳烦给我兑换现银。”
老掌柜见他衣衫不堪,神情低下,不似哪家府上的小厮,迎了上去。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不知贵府所处何地,也好常去拜会。”
蛋蛋面上一紧,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打听这么多作甚,快些换了现银,我家老爷还等我回去复命呢。”
“好嘞,好嘞。”
掌柜的也不强求,接过银票开始核对票号,细细查看无误后便吩咐人去取钱。
蛋蛋暗松了一口气,那些银票竟然都是真的。
他搓揉银票边脚的手法看似老道,实则都是道听途说,长这么大,可是连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都未曾见过。
五枚二十两的银锭码放整齐,被送出来,蛋蛋心中激动,偏是不好表露出来,淡定的揣进怀里,抬脚便走,留下满心疑虑的老掌柜。
刚出门口,蛋蛋也再掩饰不住狂喜,一路小跑来到巷子。
“柱子哥,柱子哥,是真的,那些银票都是真的,这下发达了,真发达了。”
二柱子激动万分,涨红着脸,心情澎湃。
阿艳再不会瞧我不起,真真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
躲进巷子深处,二柱子掏出一半的银票,递过去:“蛋蛋,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咱们也算是有钱人家了。”
蛋蛋有些扭捏,抽了两张,死活不愿意要剩下的钱。
二柱子不做他想,硬塞给了他。
二人有了钱,却摆不出暴发户的姿态,一直小心翼翼,稍稍采买些东西,便往回走。
时近黄昏,两人在村口分开,蛋蛋拐了个弯,却没有回家,而是将大部分银票藏起来,这才悠悠然往家走。
二柱子怀抱几个精巧木盒,里面装着各种胭脂水粉,满心欢喜,来到家门口。
见大门虚掩,他心想着今日回来得早,给阿艳一个惊喜,便脱去草鞋,赤着脚,悄声往里屋走。
边走边幻想,阿艳各种惊喜的表情,心道定要盖间大房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死鬼!讨厌啦!”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娇嗔,惊得二柱子一愣,转念又觉哪里不对,将手中胭脂放下。
悄咪咪的趴在窗户上,往里一瞧,顿时气得他七窍生烟。
透过纸窗,朦朦胧胧见到,阿艳斜挎在一名肥壮男子身上,正做着那翻云覆雨之事,香艳至极。
仰仗身躯健壮,二柱子猛得撞开门,抄起矮凳就往床上砸!
勇哥惊呼一声,拉过阿艳遮挡。
二柱子慌忙收力,却已来不及,这一下砸得结实,顿时让阿艳后背青紫一片。
勇哥趁机猛爬起来,就欲跳窗逃走,二柱子未及阻拦,被阿艳死死抱住。
阿艳忍着疼痛:“勇哥快跑!快跑哇!”
勇哥头也不回的跳窗逃走,二柱子气急败坏,又抄起矮凳,却见阿艳闭着眼,嗔道:“算你厉害成不成,将我打死了罢!”
二柱子颤抖着手,哪里狠得下那个心,气得猛摔矮凳,眼中噙满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
阿艳心中一颤,媚眼打转,骂道:“为什么?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若是能让老娘过上好日子,我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这……还是怪我了?”二柱子被骂得没了脾气。
“不怪你怪谁?”
阿艳见他那没出息样子,气焰更胜。
“老娘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了你,可曾过上一天舒服日子,你每天除了傻笑,可曾说过一句贴己的话。”
“……”
二柱子不做声,阿艳心下一松,想着法子数落他,尽量为自己开脱,将一切责任,推给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我每天起早贪黑,忙上忙下,你外出务工,一走就是一年,可曾想,我在家多受委屈。爹爹身体不好,你可曾想,我伺候得有多辛苦。偏是回来了,不曾安慰我只言片语,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
阿艳掩面哭泣,做足了戏份。
“我……我……”
二柱子被她这么一哭,心儿都碎了,哪还有半分愤怒,忙将她揽进怀,喉头哽咽,偏生说不出话来。
阿艳诡秘一笑,这憨人就是好糊弄,三言两语,便哄得他昏了头脑。
摸着阿艳后背紫青的伤痕,二柱子悔恨,问道:“媳妇,你这背上,可还疼么?”
被他这么一说,阿艳反应过来,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疼,一时气急,推开二柱子,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还好意思问,打得人家差点死了去。”
二柱子被打的脸上火辣,愣了愣,积怨已久的怒气爆发,他喘息粗气,指着阿艳吼道:
“你……你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阿艳没曾想,他竟敢吼自己,瞬间火大。
“你个憨人,我哪里骗得你,你倒是说说看,说说看呐,今儿我跟你没完。”
二柱子辩不过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阿艳瞧着更不给他好脸色:“说呀,你倒是说出个理来,没出息的窝囊废!”
“你……你……你个贱人!”
二柱子冲天怒吼,夺门而出。
阿艳没成想,一向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居然敢骂自己是“贱人”。
瞧着二柱子离开,不依不饶的叉着腰喝骂:“没出息的东西,有种走,你就别回来!”
……
……
二柱子越想越气,越走越急,他本就生性木讷,如今出了这等脸上蒙羞之事,心中郁结。
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述,满腔怒火硬生生压抑在心底,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他眉间锁着怨愤,怒气冲冲的来到勇哥家中,却见不到那个让他作呕的肥壮男人。
想来是趁夜逃走,没敢回来。
无处撒气,他坐在门槛上等了良久,起身朝着西山走去。
他是妻子眼中的窝囊废,众人随意欺负的憨人,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心中满是屈辱。
朴实憨厚的庄稼汉子,只想去父亲的坟前哭诉,道出心中苦楚。
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
二柱子走得匆忙,脚下不慎一崴,摔进了路边小沟。
他满身淤泥,挣扎着爬到岸边,更觉自己没用,气愤捶打着地面,闷头继续往前走。
在黑夜中,全然不知已偏离了方向,朝着东山跑去。
循着记忆,他跌跌撞撞,不知摔伤多少回,却不管不顾。
身上的伤口疼,大抵不过心中痛苦万一。
刚爬到一处土包,二柱子再忍不住,抱住石碑痛哭。
“爹!爹!阿艳她……她……竟然背着我偷人!”
二柱子满肚委屈,偏是嘴笨,说不出个所以,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痛楚。
他越哭越悲伤,越哭越难受,只觉胸口万千针刺,浑身抽搐。
回想已逝世的老父亲,竟动了轻生的念头!
“爹,我……我这就来陪你!”
二柱子猛撞向石碑基座,顿时磕得头破血流,脑中一片浑蒙。
还欲再撞,却见石碑吸收了他的鲜血,猛然荡出一圈红光,将他击飞。
“你个浑人,哪个是你爹爹!”
声音带着回响,从石碑中传出:“大半夜在此哭哭啼啼,扰人清静!”
二柱子被掀翻在地,只见墨色石碑上,涌现出赤红文字,闪闪发光。
骇得他呼吸困难,转念一想,又爬将过去,泣不成声。
“爹,爹!你显灵啦,显灵啦!”
“都说了,我不是你爹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