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萧家宾客云集,而九尾狐去而复返宫中,又让仆从回府,自然是给众人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非是他不愿回府,乃是不能也。”
萧总管喝了一口茶,示意萧文若继续讲下去。
“今日上京城大半贵族云集萧府,皆为了一睹明月公子风采,按理说,那九尾狐应该回府待客,但是他偏偏因为杀了格里布而无法回府,等到仆从回府交代之后,那些愤怒的贵族们自然而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能让他不敢回家的,正是因为他恶了耶律涅鲁古,之所以躲到了皇宫。因为除了皇宫中那位,没人能保得住他。”
“他不过一介孩童,家里又受安定郡王一系节制,纵是有再大名声,上京城的贵族也不会相信是他出手在先,而是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格里布逼迫太过,逼得他不得不杀人后躲进皇宫寻求庇护。”
“怕是要不了多久,纵容手下商人逼迫萧族子弟,大辽的右宣徽使躲进宫中避祸,安定郡王跋扈至此的言论怕是传遍上京。安定郡王哪怕再是势大,也不敢来皇宫拿人,更不敢为了一个商人收拾一位贵族子弟,触及大辽贵族的底线。
“而且他不仅不会动他,反而要竭力保护他,因为若是这位九尾狐出了什么事,大家就第一反应便是安定郡王下的手。”
“对一位鼎鼎大名的诗人,不过年满十二的孩童都尚且如此狠心,唇亡齿寒之下,上京城各大家则会思考若是安定郡王一系得势后自家的处境。”
“所以,投鼠忌器之下,安定郡王说不定要自承其错,还会赔上一大笔钱财安抚他。这位九尾狐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行如此之事,果然好胆色,好算计,学生服矣。”
“便是如此了?”老人看着面前的少年,继续发问。
“学生愚钝,还请老师开示。”萧文若又是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总管行礼。
“回去将孙子兵法,抄写百遍。”
“诺!”萧文若有些错愕,抄写百遍,自己好久没有受过这般惩罚了,难道这位九尾狐还有什么算计自己没有发现不成?不应该啊。
感觉到自己这位学生的错愕,萧总管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对着身后的老人开口。
“撒老狗,汝来告诉他。”
“诺!”撒老对着萧总管行了一礼,这才回头对着萧文若说道。
“若郎君,今日先郎君此举,乃是试探与示威尔。”
“试探?示威?”萧文若疑惑更加深了,“试探安定郡王对他的容忍度?对安定郡王示威?”萧文若心中不由得疑惑,这位被老师如此看重的人,不应该蠢笨至此吧。
“非也。”撒老面无表情,心中对那位让他连续吃瘪两次的少年郎也生出几分佩服。
“老朽与那先郎君有几面之缘,此子心中谋算之深,世所罕见,他极善于通过细小之事,做出一番大谋划,对此子行为,倒是有几分熟悉。”
“还请撒老为文若解惑。”萧文若恭恭敬敬地说。
“先郎君今日行为最大目的,乃是试探吾等是否还派了人监视他,顺便向主人示威而已!”
“啊?”萧文若不由得惊叫出声,似乎想到了什么。
“无论是当街杀人,还是托人带话,让安定郡王投鼠忌器,都不是先郎君最大的目的,他的真正目的,便是试探他周围是不是有青牛卫监视,顺便向主人示威!”
“试探?示威?”萧文若呐呐自语到。
“正是如此,若是他回到宫中自承其过,发觉圣人已然知道羊市发觉之事,他便可确定,除了那酒吞和茨木之外,吾等还有人在暗处监视于他。所以他杀完人后便立刻回宫,便是测试此事尔。”
“若是吾等延迟报告,岂不是让他谋算落了空?”萧文若不由得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萧总管和撒老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噗通——萧文若也回过味来,不由得跪下了。
“愚蠢!吾等是何人?吾等是青牛卫,忠于圣人乃是吾等第一要务,若是没有派人监视,圣人自然会觉得吾等办事不力,连如此重要的人都不监视,若是知而不报,更是取死之道,若被圣人得知今日汝延迟不报此子行踪,那么明日,关于其他大臣行踪,是不是也能不报?”萧总管大声呵斥到。
“待会儿下去,领二十鞭罢!”
“诺!”
“所以先郎君此举,即是试探,又是示威,既试探他周围是否有其余人监视,又向主人示威,届时他闹出更大的事情来,逼得主人不得不助他。”撒老的声音依然古井无波。
“为何要助他?”萧文若问道。
“痴儿,圣人已经收其为门生,若是圣人得知他看重的门生遇难,身边的青牛卫没有任何动作……”萧总管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提点到。
“啊?”萧文若此刻已经想不出任何话来回答了。
“此子今日所行的,乃是阳谋,便是吾,也不得不跟着他的想法来应,而派到他周围的青牛卫,也要化暗为明,少不得受他节制。”萧总管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地神色。
“所以,汝终于明白他的代号为何叫九尾狐了罢?”
萧总管是笑着说出此话的,但是笑容在萧文若的眼里,比任何威胁都显得可怕。
“学生知错矣——”萧文若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下去,领了二十鞭罢!”萧总管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诺!”萧文若行了一礼,躬身后退,消失在殿中。
“主人方才可是故意如此叹气作态,用来激起若郎君的争斗之心。”待到殿外的皮鞭声响起之后,撒老小心翼翼地问道。
“偏生你这条老狗多嘴。”
“若是对上先郎君,若郎君——”撒老说不下去了。
本来他想说萧文若年纪尚幼,一时间想不到这些也是应该的,但是想到某个十二岁便让他失手几次的妖孽,他也就无话可说。
“一个人没有对手,终究是活不长的。”萧总管看着殿外的夜,微微叹息。
撒老不语,也看着殿外的某个方向出神。
“他终究姓萧。而青牛卫,必须是掌握着萧氏手里的。”老人目光炯炯,眸子中如野火燃烧。
“不管哪个萧,都是姓萧不是么?”
“自然如此。”撒老为老人递上一碗药。“一把刀太过锋利,终究是最先折断的。”
“神物自晦,但是终要出鞘,那就多找几块磨刀石便是。”萧总管结果药碗,一饮而尽。
“吩咐下去,明日让破勇,破敌两人来此念书。”听着皮鞭触及皮肉的声音,萧总管下定了决心。
“诺!”撒老躬身行礼,消失在黑暗中。
“既然汝如此咄咄逼人,且另有谋算,老朽便多找几把刀试试看,吾到底想看看,究竟是谁成就了谁?”望着深沉厚重的夜色,老人喃喃自语。
窗外夜色更深了。
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