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云安城，这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忽然就变得陌生起来，对于明沈来说是这样，对于苏程来说更是。

苏程突然想起她离开云安城去守岁北城时，苏静高烧不退，她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再听他念叨一句天冷记得添衣。从前她总嫌弃苏静一张嘴老妈子一样，身子骨不好，还整日里都劳心劳力，谁知一转头，这样锲而不舍的念叨就再也听不到了。

即便是见到了苏瑾，此种情绪也不能缩减半分。明沈为了逗她高兴，这两日都连轴转似地跑，今日去城东找些好玩的，明日去城南买些新奇小吃，倒是没闲下来。

朝廷上，新帝似乎是看着位子坐稳了，将朝政通通交给了自己的近侍，不接见任何朝臣，活生生一个纨绔，让人不由自主觉得这位拼死拼活得来的位置，不过是为了吃喝玩乐得名正言顺一点而已。

却说明沈一回京，就被新帝扒了官职，踢回了家；苏程倒因为岁北城积攒下来的功劳，得了个厚待功臣的名头，只不过依旧如她的师父一样，被这新登基的皇帝圈在了云安城。

两个人突然就闲了下来。苏程每日里能把一朵花绣出十来种花样，明沈就坐在房顶上看她绣花，日光落在她身上，连姑娘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晰。

“阿程。”他出声，苏程低着头找落针的地方，从喉咙里黏糊糊地“嗯”了一声，明沈像是被小猫拍了一爪子——不疼，软乎乎的痒。他摸了摸鼻头道，“我们离开云安吧。”

苏程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掩饰过去，她抿了抿嘴，轻声问：“怎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明沈低下头，他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这个云安城真的太陌生了，就算待在长宁街我也觉得心悸，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时时盯着，只等我一个不注意……”

苏程转头看向他，明沈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语气放得很轻松：“我去岁北城之前还同苏静说，待事成了，就叫他一声大哥，谁知道我回来了，云安城里的静郎就没了，连个大哥都没地方叫。”

苏程不语，她是那样倔强的姑娘，为了自己的道绝不退缩；她也是那样聪明的姑娘，听得懂明沈话里有话，听得懂明沈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是她终究是，不甘心。

不论是哥哥还是自己的道，都是同样的不甘心。

但云安城早就不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云安了，她若是一意孤行，就不仅是失去兄长，也许下一个就是阿爹，也许下一个就是明沈。

苏程攥紧手，又松开，再次攥紧，又再次松开，如此反复，才低声道：“好，我们离开云安城。”

明沈低垂着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光，目光炯炯地看着苏程，他大声笑起来，问：“那你想去哪儿？商会走得地方可多了，想去哪儿我都可以带你去！”

苏程也跟着他笑，在脸上露出小小一对梨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