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娜和方被安吉拉无端说出的这句话震慑得戛然止住了脚步。方在静静等待埃弗哈特的回答,琢磨着安吉拉是不是又用心灵感应发现了一名新的同胞。而洛娜却在仔细观察安吉拉的内心,不肯漏掉任何细节。
眼下,埃弗哈特正用她那如深渊一般神秘而幽邃的眼神注视着安吉拉。昨天一整天下来,每当安吉拉被这种目光笼罩,她总是会缩在那里原地打颤,像是一只被恶狼盯上的羔羊。而洛娜也会在一旁恶趣味地欣赏——她可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安吉拉。但这一次,洛娜发现安吉拉似乎正在尝试脱掉身上的那层羊皮。
她注意到安吉拉控制膈肌反复收缩、舒张到极致,进行了几次缓慢的呼吸,并将呼吸中的“能量”灌输到了全身。洛娜很熟悉这种感觉。她小时候曾在母亲的陪伴下,学习过几个假期的舞蹈课程。当她练习那些优雅却累人的芭蕾形体时,她也总会刻意控制着呼吸。因为她发现,每当她跟随呼吸的韵律绷紧、放松肌肉时,身体仿佛也被灌输其中的能量定了型,长时间保持姿势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而此刻的安吉拉,恰如彼时的她,只不过安吉拉塑型的不是身体,而是思想。
洛娜一时间无法用语言形容这种体验。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安吉拉的思想与情绪正在“变形”,但思维却明明是无形的。用一句冷笑话来形容,就是——你看不到光子,但是光子是你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对了,是光!每一缕思绪就是每一道光芒。我感受到的思维的‘形状’,其实是光明在安吉拉脑中流淌!”洛娜惊喜地在心里叫着,现在她能够较为准确地描述出自己的感受了。安吉拉的心念本来是被恐惧扰乱得混沌不堪的,那一个个心念毫无规律地或明或暗,像是室颤时的心肌,不协调地胡乱跳动。但随着她调节呼吸,那些光亮也逐渐协同起来,汇聚成一轮无比耀眼的“烈阳,犹如健康的心肌,整齐划一地泵出充满活力的血液。就这样,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个对埃弗哈特充满畏怯的安吉拉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个想要与埃弗哈特亲切交流、与她结成好友的安吉拉。
“亏我还以为自己惨透了安吉拉的智慧,原来我只是理解了最浅层的意思。”洛娜在心里自嘲,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得更用力了一些。“她曾经说过,生命是流动的。我还以为是指那些不断进行新陈代谢的细胞与分子。原来,所谓的‘自我’,以及其中的诸多认知、情绪与思想,也是不固定的。是不是对她来讲,‘我’这个概念只是一种千变万化的幻象呢?看看她刚刚做了什么啊!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鼓足勇气’。她就这样随意地消灭了前一个‘自我’,又燃烧出一个崭新的‘自我’。就像是,就像是——凤凰涅槃一样。”
洛娜还在思索安吉拉是不是在凤凰之力觉醒之前就拥有了这项能力,埃弗哈特的下一句话就又把她和方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变种人?你来告诉我呀,小天使!你不是会心灵感应吗?”安吉拉的视野里,埃弗哈特不再用那种冷峻的眼神盯着她看。反而抬起手,调戏似的挑起了安吉拉的下巴。
“嗯~我怎么感觉,你才是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变种人呢,克里斯汀?我在你面前简直毫无秘密可言。”安吉拉蹭着埃弗哈特的指尖,撒娇似的摇了摇头。要是几秒前的她面对这句话,一定会惊恐地指着埃弗哈特,慌张地问她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异能的。
“你为什么不钻进我的脑子里看一看?”埃弗哈特言语间充满戏谑。
“哎呀,那样多没礼貌啊……”
“还是说,你现在尚不能完全掌控能力,无法随意地与别人建立心灵连接?”埃弗哈特挑衅似的把安吉拉的脸庞挑得更高了些。
安吉拉受气般的鼓起腮帮,下意识地对着埃弗哈特发出一道心灵感应。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埃弗哈特心里竟然早已存在一绺对她的思念。她毫无阻拦地顺着“端口”闯入了埃弗哈特的心扉。
她停留在埃弗哈特意识的表层,那里只有一串串模糊的情感,还听不到对方内心的诉说。但她仍然徜徉于此,因为她感受到埃弗哈特对她的思念是如此特殊——那是一种一往而深的“喜欢”,如引力一般广袤,微弱,却可以无限叠加——像是母亲在想念孩子。
安吉拉没有向更深层游去。她觉得,她和埃弗哈特的关系……还是等对方主动告诉自己比较好。
“咦?你怎么退出去了?”埃弗哈特蹙眉佯嗔,“多待一会儿呀!好久没有人到我脑子里做客了,我很怀念呢……不过我很欣慰,你果然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对了,你的心灵感应的那一头还连接着谁?洛娜?克拉丽丝?还是她们两个都在?”
“你、你——你到底……”安吉拉努力按下起伏的胸膺。
“算了,安吉拉,不必问了。”方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现在看来,克里斯汀即使不是变种人,也对变种人了解相当之深。果真如洛娜所言,她来这里另有目的——她是来帮助我的。我们到晚餐时间再聊吧!”说完,方抓起洛娜的手,陪着她继续调查拘留所的构造。
“那个——我没事了!”安吉拉当下不知该如何面对埃弗哈特,转过身想要溜走,宽大的囚服却被埃弗哈特一把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