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跋山涉水,到深山穷林里去寄人篱下,我…我没办法过这种日子,只想有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了却残生…”大少爷夫人凄然的笑了一下,红肿的眼角因为这样的笑容爬满了纹路,更加透出几分老态,“我要回家去了。”
“伯母难道没听苏大侠说么?现在留在云涯山庄很危险…”
“我是要回从前的家,回雍都投靠父兄。不用替我担心,我一个毫无威胁的妇道人家,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也没人会花费力气来取我的性命。”
陆隽宁惊讶不已,“可是还有隽康,还有廉儿啊…”
“是啊,我不能带他们冒险,只有让他们留下来了。”准备离去的妇人垂眼看着靠在胸口酣睡的幼童,情不自禁埋首将面颊轻轻贴在那张稚嫩的脸蛋上,有泪水无声地顺着颊边淌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就拜托给你了。”
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陆隽宁张口结舌地问,“你、你连儿子和孙子都不管了?”
“我的夫君丢下我,我的儿子也丢下我,我…又为什么舍不得他们呢?”大少爷夫人说着,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满眼都是眷恋之意,忽然把稚童稳稳地推向陆隽宁的胸膛。
“伯母,你…你…”下意识地伸臂托住送到怀中的稚童,陆隽宁全身一颤,连忙紧了紧手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三思,何必要独自上路?那些贼人心狠手辣,就是妇孺也未必会放过。”
听见苏湛肃声劝说,大少爷夫人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心意已定,不用多说了。”
背着行囊的两名庄丁越行越远,频频回首,而他们紧紧跟随的妇人没有再回顾一眼。
陆隽宁怔怔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在前方消失不见,情绪好一阵都无法平复。想不到在大难临头之后,伯母居然就这样无情地抛下了儿孙独自离去,由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森森的凉意,他忽然发觉自己才是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个。
他回过头,瞥过犹如湖水一般柔顺的裙裾,又看向那些侍婢和剩下的庄丁们,心底无尽酸楚,口气从未那么低落消沉,“红殊,你们也走吧…还有你们,全都走吧,去好好找条生路,不用再跟着我了。”
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是踌躇不前,陆隽宁把心一狠,背转了身子,低吼出声,“走啊,你们走啊!听到没有!…再没有什么少爷公子,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不断响起,渐渐远去。
陆隽宁转头,双目正对上一双发亮的眼睛,吓了一跳,“陆善,你怎么还不走?”
陆善笑了起来,“隽宁公子,陆善走了,两位公子又有谁来抬呢?”
“好…好吧,你就留下…”陆隽宁咳了咳,暗骂自己糊涂,刚才一阵冲动,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抛在了脑后,眼光一转,又惊讶地叫出声,“红殊,你怎么也没走?”
“隽宁公子,红殊哪里也不会去,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他呆了一呆,正感到一阵强烈的窃喜,又听见红殊身旁的白槿说,“红殊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两位公子…”
发现陆善他们三人仍守在陆隽宁身前,没有离开的打算,已经走出数步的绿屏等人又接连跑了回来,
“隽宁公子,我们也不走…”
陆隽宁胸中一热,望着眼前的诸人,沉默了一下,无奈地摇头,“我们是去避难的,人家怎么会收留这么多人。我知道你们舍不得,但有陆善他们三个帮忙就够了,你们走吧,走吧…等将来一切好转,我会把你们都接回家…”
目送诸人依依不舍的离去,红殊和白槿合力抬起躺着陆隽怡的板架,陆善把陆隽康负在背上,问道,“隽宁公子,现在该走了么?”
陆隽宁习惯性地侧过头,去听耳畔的嘱咐和叮咛,心口蓦地一空,脸上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已经没有人在他的身后了。
“各位再见了。麻烦你们好好照顾庭哥。苏大侠,还请你千万要救回明湘。”向宋玄一等人告完辞,陆隽宁抱紧怀中的稚童,迈开了脚步,轻声吩咐,“走吧。”
等陆隽宁等人拐进岔路,苏湛回头,“师父,我们也该动身了。”
“湛儿,你说要送殿下去安全的地方,是辟罗山么?”
“不是。师父还记得逆天而行的那人么?先帝在日,曾请那人为殿下看过相,他说殿下与他有缘,当时就要带走殿下,还说只有带殿下离宫,才能为殿下消灾,先帝没有相信。他离开时,断言殿下此生必会到他的居所长住,并且要一直住满九五之数,劫数方去。”
元希讶然地问,“九五之数是多久?四十五天?四十五个月?还是四十五年?”
“不知道。殿下若想知道,只有待殿下见过那人,亲自问他。”苏湛摇头,“我想那人有通天彻地之识,也许还能够让师父的内力复原。”
“为师已这把年纪,有无内力都不打紧。但眼下为师失了内功,步履虽然还稳健,却难比你们年轻人,定会拖慢行程。殿下的安危干系重大,你还是带着殿下先走吧。”
苏湛沉吟片刻,“好。为保万全,我们就此分成两路。我与殿下先行一步,请皇甫姑娘穿上殿下的衣袍,扮成殿下的模样…”
“不行!”不等苏湛说完,凌天衡与元希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