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有位朋友正好闲逸在馥山,居所隐蔽,寻常人根本无法寻到,也无法轻易接近,是个极为安全的所在。陆兄弟不如先带着家人前往暂避。”
陆庭芝还没有答话,苏湛已经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铁铸的扳指,放入了他的手心,“你们到了馥山深处,遇到身穿白衣,头戴竹笠,手拿鱼竿的人,交出这枚扳指,就会见到我那位朋友。”
陆庭芝低着头,沉默了一下,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却把扳指放到了陆隽宁掌上。
陆隽宁抹着眼睛,讶然地抬眼看陆庭芝,“庭哥…为什么给我?”
“陆兄弟,你不愿去?”
听见苏湛的问话,陆庭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既没有道谢,又一直不肯答话,还仿佛不屑一顾地当面将自己所赠之物转交他人,实在有些无礼。可想到陆庭芝刚才经历如此大的悲痛,苏湛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释然,“抱歉,陆兄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看出陆庭芝有些不对劲,陆严也疑惑地开了口,“庭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快说出来吧。”
陆庭芝盯着陆隽宁,还是没有说话,然后指向陆严,大公子夫人,陆廉等人,顿了一顿,拍了一下心口,又指向元希。
所有人都看得面面相觑。
“庭公子,都这个关头了,还让大家猜谜么?”话里隐约带着几分怒意。
元希思索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陆庭芝的意思,“陆大哥,你是要隽宁公子带着严翁他们去馥山,而你要同我一起,是么?”
陆庭芝点了一下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始终没有听见陆庭芝出声,皇甫萱心中不安,忍不住问道,“陆大哥,你怎么了?有什么话,为什么就不肯直接说出来?”
陆庭芝再次摇头,摇得很慢,很沉。
皇甫萱焦急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嘛,陆大哥?你说话啊,难道…难道你说不出话来了么?”
皇甫萱赶紧去拉陆庭芝的臂膀,还不等手指抓稳,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在发抖,“呀!”
慌忙探向陆庭芝的腕脉,可是刚一触手,皇甫萱的手就被一股强烈的力量震开了。
“萱儿,怎么了?”元希也跟着吓了一跳。
皇甫萱一脸惊惑,轻声喃喃,“好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从陆大哥体内窜出来似的。”
宋玄一连忙上前察探陆庭芝的手脉,虽然他的手掌也在触到皮肉的瞬间被弹开,却依然感受到了脉息之中的动静异常。
宋玄一的神色凝重,沉吟道,“湛儿,你看看。”
苏湛点头,两指捏住陆庭芝的手腕,发现果然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陆庭芝体内奔流窜动,在与他指间所蕴的真气相抗。若不是看见皇甫萱和宋玄一的反应,心知此事并不寻常,未敢轻视,一开始就指中含力,否则连他也抓不住陆庭芝的手臂。
转眼间,苏湛就觉得那股激烈的气息冰寒透指,又如已煎沸的一大锅水在翻腾不息,仿佛迫不及待要破体而出。
半晌,苏湛松开手,凝眉看向陆庭芝没有半点神色变化的脸,“我已将陆兄弟体内的那股紊乱的气息暂时压下,但没办法将其彻底消融,敌人随时都可能再出现,我不能消耗太多真气,也不知道能够压得住多久。陆兄弟,在你的脉息中流转的真气,并不像寻常习武之人那样纯粹,更像是一股极烈的阴邪之气,于身有害,绝非修行内功所得的正气,这样的气息我之前从未见识过。你修习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宋玄一问道,“庭芝,你不是未曾习武么,体内何时有了如此怪异的真气?”
陆庭芝的眼中现出迷茫的眼神,摇了摇头。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古古怪怪的假船夫,立刻反应过来方才体内的异动恐怕也是由于当日假船夫在他身上乱点一气,但他还是不明白,假船夫既然舍得拿出吕星笛与他交换,为什么又要用这种奇诡的方法害他?
“连陆兄弟自己都不清楚来历的话,想要将其消解更是难上加难。”苏湛摇摇头,沉声说了下去,“虽然它暂且被压制了下去,但仍会留在你体内侵蚀着你的血脉,磨耗你的精髓,并且,它能如真气那般自在流转,也会如真气那般只增不灭,等到下一次再发作起来,就未必再像此次这样容易压住了。
“而每一次发作的时候,那股阴邪之气将在陆兄弟的体内暴涨,无处宣泄,会比往日更加猛烈地摧残你的血脉精髓,大损寿元。就如刚才的片刻,或许就已折了陆兄弟好几年的寿数,长此以往,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陆严默默听着,口中突然发出一阵长啸,那样令人心寒的声音,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老天,老天…陆家上下多年来仗义江湖,扶危济困,从未作过半件恶业,今日为何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目睹云涯山庄的惨状,仿佛十年前的种种重现在眼前,凌天衡胸中一股热血与怒气上涌,冷厉地盯着元希,“受惩罚的该是他!”
陆严错愕地看向那个面色发白,眼光悲哀的少年,“这孩子…”
“天衡,不得无礼!”苏湛高斥一声,然后单膝跪地,朗声道,“苏湛叩见殿下!殿下安在,实是大昭万民之幸,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