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州城尚算富庶,虽然不比雍都赫奕繁盛,但多年来百业兴旺,民生康定,兼之地势奇特,高矮不平的小山与城郭环环相绕,云叠雾缀,别有一样风情。
晨时凉风微起,满院翠竹轻摇,清骓伸了伸懒腰,跟着梁阿盟踏出院子,忽然瞥见两个人影不声不响地杵在石板路上,清骓下意识挡在了梁阿盟身前。
陆隽怡和陆隽宁一齐向梁阿盟问了声好,慢条斯理地迎了上来。
陆隽怡在前,面如桃花,唇含浅笑,丰神如玉,轻袍缓带,姿仪从容又潇洒,俨然一副标准的世家公子的模样。
陆隽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兄长,清秀的脸上泛着一丝早起的不悦之色,好奇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两个陌生的客人,更添了几分孩子气。
陆隽怡先和梁阿盟客套了两句,然后坦然说明来意,“听说梁兄从未踏足过鹿州,还是初次莅临本城,想要到城中去游赏胜景,因此父亲吩咐我们兄弟与梁兄陪同作伴。不知梁兄想到何处去游览?”
“那要请问陆兄,鹿州城中有什么地方值得游览?”
陆隽怡故作神秘地眨了一只眼,笑道,“首推群玉院,春香楼次之,至于倚红苑嘛,也还是勉强值得走一趟。”
梁阿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陆兄眼里的胜景原来都是些风月宝地。”
陆隽怡听出梁阿盟话里机锋,笑了一笑,“看梁兄的神态举止,便知梁兄家风森严,并未曾亲身领教,又怎知笙箫相偕,醉饮风月,就不是人间胜景呢?”
梁阿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陆隽宁忙在一旁用力拍打两下兄长的肩头,“梁兄见笑了,我哥就是这样嗜酒如命,无姬不欢。”
陆隽怡落落大方地笑道,“酒色财气,乃是世间男子的立身之物,我生来爱此,何必掩瞒?”
陆隽宁笑着竖起了拇指,“哥你说得真好听,这话你敢到爹面前去再讲一遍么?”
听着兄弟之间浪荡不羁的嬉笑对话,清骓不由低低冷哼了一声。
陆隽怡侧过头,清骓剑眉斜飞,朝曦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缕温暖的嫣红,毫不羞怯地迎着他的目光,眼色如火一般热辣,又如刀一般锐厉,仿佛说书人故事里的传奇女将军。
“这位带刀的姑娘是梁兄的贴身护卫么?梁兄真好运气,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姑娘这般清丽脱俗,英气逼人的女子。”满脸笑容的陆隽怡走近清骓,微微欠身,“姑娘,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今后我在庙中焚香祷告的时候,也好知道自己是在向哪一家的神明祈愿。”
清骓举起刀鞘在她和陆隽怡中间一格,低喝,“行了,我可不是什么玉,什么春的姑娘,你别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否则你去不去神庙磕头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会去医馆治伤。”
陆隽怡怔了怔,朗声大笑,“好,好。”
“请陆兄不要见怪,”梁阿盟温声道,“清骓虽是我的护卫,但与我情同手足,往日并无稍加约束,因此冒犯了陆兄。”
“梁兄误会了,清骓姑娘耿介诚率,又风趣十足,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女子,我怎会见怪?倒是我的话太过唐突,令她不喜,还要请她别生我的气才是。”陆隽怡侧头朝清骓微微一笑,领着梁阿盟向前走去,“梁兄到底想去何处,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闻听梁阿盟只爱清净,又顾忌着身后一张脸板得像秤砣的清骓,和她那柄好几次都快要搭上肩头的刀,胜景之行只好作罢,来到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小坐。
陆隽怡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地道南方小菜,配上一壶鹿州城西的馥山特产的馥山秋蒲,以尽地主之谊。
呷了几口淡得出奇的清茶,陆隽怡终于按捺不住,赶紧让小二上了一壶酒。
刚把坐在身旁,想向兄长讨点酒来尝尝味道的陆隽宁,以“小小年纪,喝了酒之后必会闹将个不停,回去如何向父亲交待”为由一口回绝,陆隽怡却转头向梁阿盟举杯邀请,“来,梁兄,我替你倒一杯。”
梁阿盟摆摆手,微微笑道,“我不会饮酒。”
“梁兄不是开玩笑吧?如梁兄这般博物多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喝酒?”陆隽怡笑着摇头。
“家父滴酒不沾,因此自我记事起,府中上下不闻酒香。”
陆隽怡咧嘴一笑,将酒杯推到了梁阿盟面前,“过去不曾了解,那今日正好可以尝试嘛。”
梁阿盟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歉然的笑了笑,“实在不能相陪。”
原本还想接口,忽然觑见一旁满脸杀气毕现的清骓,陆隽怡咳嗽了一声,不敢再劝,悠悠地收回那杯酒,举杯冲梁阿盟和清骓一笑,仰头灌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陆隽怡和陆隽宁就开始颇具兴致地向梁阿盟探听雍都的趣闻和秘辛,梁阿盟有问必答,无有不知,听得两兄弟啧啧称奇。
陆隽怡自斟自饮,不到半日就消去了半壶酒。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悠悠的琵琶声,调子隐约有些凄婉,还和着女人宛妙的歌声,似乎用的是温婉的南地口音腔调,更添了几分柔美旖旎。
侧耳听了听,陆隽怡放下搁在唇边的酒壶,不一会儿就听得入了神,捻起筷子在菜盘上跟着音律轻轻地敲了起来。
一曲终了,陆隽怡俯在栏杆,连拍了好几下手掌,大加称赞,“好!是冬儿姑娘么?”
等了好一阵,隔壁始终沉默着,没有传来任何回响。正觉得有些奇怪,有只白皙的手掀起了帘幕,一个装束妖娆,抱着琵琶的女人走了过来,向陆隽怡福了一福,“小女子特来多谢隽怡公子的赞赏。”
“冬儿,果然是你,也只有你能唱得出这首《采华谣》。”陆隽怡笑了笑,“我不过就叫了声好而已。那也并不是赞赏,而是一个事实,你本来就弹唱得很好。”
“冬儿要谢公子的不单只是这一回,还有从前…但公子知己甚多,怕是早已记不得了吧…”女人妩媚的笑容里带着一缕浅浅的幽怨,“如今难得能再与公子见上一面,今日有幸相逢,就让小女子为公子唱一曲吧。”
“求之不得。可你现在是鹿州城最炙手可热的歌姬,还有一大班贵人在等着听你的歌喉,怎好意思让你为了我使他们久候?”
“公子想听,小女子就唱给公子听。”说完,冬儿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桌前的另外三人才意外地发现她的脸上满是忧愁,眼眶泛红,眼里浮动着深深的无奈,与浓艳的妆容和衣饰全然不符。
她拨了拨弦,琵琶声绕梁而起,张嘴吟唱:
“我那命中注定的冤家,
在心田关了窗,筑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