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 黄金榜外痴梦空(2 / 2)细雨骑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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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知方才她瞧见满额鲜血淋漓,昏迷不醒的他,用纤弱的肩臂费尽气力才把他扶到床上时,该有多么担忧?心底顿时更加羞惭,更加难过,他连忙撑起身来,支支吾吾的张口,“雅如,我…”

“疼么?”她的脸上泛起一缕痛惜,指尖触过他的额角,看他讷讷的摇了两下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当初肯听我的,收下我给你的包袱,把那些东西送给州司,打点好关系,序个师徒,又怎么会白白虚耗了这三年的功夫?”

姜庭芝不经意地蹙紧了眉头,“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胸怀真才实学,何需借助别的手段?”

她的声音一下子更加的轻,“官场之中原就需要些机变,你何必要这样固执…”

他迎上她的眼睛,双眸中的神色格外认真,“只有那些鲜廉寡耻的人,才会走这样的旁门左道,我若也如此,岂不是辜负了自己数年苦读的成果,和他们成了一类人?何况,我又怎么能动用你的妆奁?”

“你把它视作旁门左道,可功名路上之人,又有几个能够免于此事?”

聚起的眉峰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坚定,“他们可以做得出这些事,我不可以。”

“算了…和你相识这么久,我早该清楚你是什么样的脾性,一旦拗起来,谁都劝不动,永远也不肯妥协…”说到这里,她的眼眸好似忽然笼上一层薄薄的迷雾,“可你这个样子,又叫人如何放心呢?”

听了恋人这番关怀备至的话语,姜庭芝的心刹那间又软,又涩,“对不起,雅如,我总是让你担心。”他低下头,不敢看她失望的神情,“是我没用,这一次我还是无法去到雍都,还是娶不了你,对不起…”

“你不用抱歉。”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他讶异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为什么?”

“对不起,庭芝,我要嫁人了。”眼前的女子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对他说,“他是兵部柳侍郎的公子。柳侍郎深得裴丞相的器重,我爹在朝中很需要这样的倚仗,甚至为此不惜数次低三下四的向我请求,我答应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焦急又慌乱地抓着她的手,“怎么可能,雅如…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已决定好了,对不起。”她镇定地看着他,说完,缓缓的将手从他的手心抽了出去。

盯着空落落的手掌,姜庭芝的胸口仿佛被无情的钝器狠狠地捶击,“…不会的!雅如,你怎么可能会嫁给别人…”

他猛烈地晃着脑袋,像是拼命要把充斥在脑中的绝望和悲伤甩掉,很快又不死心地抬起头,“雅如,你在和我说笑对不对?你是…”

可是,当他清清楚楚看到她毫无表情的脸庞,和冰冷得几乎失去温度的眼色,他的话卡在紧涩的喉咙,再也没法说下去。

“我原本也以为今生只会嫁你一人。我曾是那么深爱你,爱你的才华,爱你的好心肠,你的执着和你的温柔。你立誓为我考取功名,争得策名就列,因为你知道只有这样,我爹才会答应让我嫁给你。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可到如今,已经整整六年了…”

“我早已不是当初十二三岁的少女,我已经是府中上下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老姑娘了啊…你也知道,我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只想她能够在有生之年,多得爹的宠爱和尊重,哪怕是多一些也好,其他人也不会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意欺辱她。所以,这一回,我没有再拒绝这门亲事。庭芝,我依然相信你今后能平步青云,可是我不能再等你了。”

姜庭芝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屋子陷入凄然的沉默,如同从无尽深渊冉冉泛浮的苦海淹过快要窒息的胸口,她站起了身,背对着他,“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他禁不住失声大喊,“雅如!”翻身滚下了床,连鞋也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奔向她。他紧紧拉住她的手腕,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啊!

到底该向何处的神灵祈祷心中所愿——哪怕用一切代价来交换都好,哪怕转眼就要死去,只要还能握紧这双手…

可她连头也没有回,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放手吧,庭芝。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放手吧。”

说完,她再一次将手从他颤抖的掌中缓缓抽出。

屋外的天光骤然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袭绛衣在他朦胧的泪眼中若隐若现,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瘫倒在地,用双手捂住痛苦得快要爆裂开来的脑袋,悲哀像一股无形又滚烫的巨流在胸口中来回奔涌,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无数的苦水想要张口呕出,却只能变成喉间断续的哑声嘶喊,以及止息不住的眼泪,慢慢蜷缩成一团。

没有了雅如,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尘埃一点一点将整个无用的身躯掩埋,随彻骨的悲哀一同长埋地底。

他万念俱灰,一动不动的歪在地上,一直从黄昏到深夜,又从深夜到天明。

直到听见屋门被推开的声响,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希望:莫非雅如又回来了?他赶忙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身体,欣喜若狂地叫了一声,“雅如!”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艰难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雅如的贴身侍女霜儿。

他挣扎着别开脸,想拭掉满面的泪痕,痉挛的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霜儿好不容易才把他搀扶到了床上。

刚一坐稳,他就急切的问,“霜儿,有什么事?”

“小姐让我给公子送一样东西来…”霜儿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张鲜红的纸片,他接过来一看,赫然是一张请柬!

他心如刀绞,看也不看内容,手中的请柬用力撕碎,泄气一般的把片片绛雪抛落满地。

似乎对他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霜儿只是无奈的摇了摇脑袋,“公子,婚期是七月二十八。小姐说了,她和你多年相爱相知,如今虽然无缘相携白首,但还能够做朋友,希望她成亲那日你能够到场。”

他的脸上现出凄哀的笑容,“她难道以为,她若是嫁给了别人,我还能好好的活下去么?”

“霜儿明白公子对小姐痴心一片,可公子又不是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是万难改变的。她当初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别人冷言冷语,都坚持要等着你。可如今,她改了心意,公子再怎么做也是没用的。公子若要轻生,也只会让小姐添上一生的愧欠,却绝不会令她回心转意的。”

霜儿见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接着又柔声细语地劝说,

“公子不知道,自从小姐同意婚事之后,老爷和夫人有多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夫人这么笑过了。公子就算不顾自己,当是为了小姐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苦苦纠缠了…”

耳旁的话音还在继续诉说,却渐渐什么都已听不见。他只是痴痴的盯着正对着的灰壁,恍惚之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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