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老张左右左右的扭动着，实在是觉得不太舒服。

床很软，床垫也很厚，被子也不薄，这家旅店提供的条件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被子是雪白的，房间里也很干净。

但老张不习惯软床，他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大学，乃至走上了社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睡的是硬板床。

那种踏实感，那种坚固感，对于老张而言吸引力非常大。

床所能提供给人的感觉，不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生活没有意义，人类渺小又可悲，这样的人类不是最需要安全感的吗？

而这种安全感，除了从和人类的柔软，灵活，捉摸不定截然相反的坚固的硬板床上得到，还能从哪里得到呢？

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老张能听得到街上偶尔出现的私家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扭了下头，老张本以为会看得到一张恬静的美丽睡脸，但陈木并没有睡着，而是带着有些诡异的笑容看着他，有点像是那种东方恐怖片中那种白衣女鬼突然扭过头来，你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居然不是人，而是个鬼那种感觉。

“睡不着吗？”，可能是看到了老张惊恐的表情，算是达到目的了吧，陈木的笑容略微小了些，如是问道。

与其说是关切和关心，不如说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也睡不着吗？”，老张眨了下眼睛，也没什么意外。

“因为我也睡惯了硬板床啊”，难得的叹了口气，第三个陈木显得也有些无奈。

“喔”，发出了一个语气词，老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这种原因，并不是可以轻松的被开导，被解决的存在。

两个人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显得有些尴尬。

又一次的，老张感受到了现实世界的挤压感和现实感。

人类社会并不是一台运作良好的机器，甚至可以说是一架打满了补丁，摇摇晃晃的前进着的机器，具象化的话，大概就是哈尔的移动城堡吧。

一样的破烂，一样的看起来不协调。

这样的社会要前进，要不断地发展，自然会有着巨大的噪声出现，也会导致某些部分的破损，就像是两个本不啮合的齿轮会根切一样。

来到这里，老张是坐着小轿车来的，而且还是那种十五六万的国产黑色轿车，完全没有英雄拯救世界的那种宏大或者说很低调的出场，显得太普通了，更别说什么冥冥之中的宿命或者命运了。

但是在这里，他开了枪，似乎也杀了人，发现了迥异于整个国家而存在的某个奇怪的团体，也找到了发消息给他的，必然不是人类的存在。

好像真的很有些各种文艺作品中的英雄的感觉，至少也有些探险的意思吧。

老张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有了些自己和这个世界似乎是平等的，至少也是不相统属的关系的错觉。

只是躺在软床上，这种无力感，这种因为不适应床铺而再一次出现的不安全感，和曾经产生的错觉纠缠在一起，让老张多少有些纠结。

来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再一次的，在有那么几个月未曾思考过任何事情的意义之后，关于意义的问题再一次出现在了老张的意识中了。

整天思考意义的时候，老张很抑郁，感觉自己似乎很空虚，但在最近这两个不曾思考意义的月里，抑郁似乎不存在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无聊感。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对于那几张该死的照片熟视无睹呢？为什么非要掺合到这种一团乱麻，就像是咀嚼许久，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口香糖一样的事情中来呢？

沉溺于声色之中，无论是和陈木结婚也好，还是说做个隐士，离开她也好，找个地方，继续自己那种虽然在别人看起来是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但却绝对很充实的打零工生活，不都是很好的生活吗？

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偏偏要让自己不得不承担起沉重的，零人想吐的责任呢？

遇到了也好，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做个纯粹的英雄呢？或者说不是纯粹的，但至少也是被某个目的所驱动着的，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丢入这种平静却又虚伪，任你如何挣扎也抓不住一点依托的现实的虚空中，让自己在一团混沌中无法保持自己的观点，无法预知自己未来的大致样子，只能这么随着形势随波逐流下去呢？

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老张的内心波动的很剧烈，最终，还是未能忍住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无论生活艰难也好，容易也好，哪怕是未知也可以，但为什么就不能在一段时间内，让一件事情只具有一种属性呢？真令人难受啊。

“老张，我先睡了”，很平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完全就是一个带着点小担忧的二十五岁的年轻姑娘，陈木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