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院,我站在南边柳树下通观八间北房,摄像机镜头般拉近推远,感觉有点不真实。房子更新了,更高大典雅了,像是出自某位建筑大师之手。
克贤睡觉屋的窗前人影晃动,我走过去,都是本院的孩子,正在玩捉迷藏。我加入其中,让他们藏,我来找。王景之三个女孩子跑进克贤屋里,通过响动能判断出他们进了睡觉屋,我有点索然无味,这些人不会玩,那里哪有什么好地方可藏,一会儿进屋就能把她们揪出来。
我站在里间屋门口,王景之三个人藏在东墙的大红洋灰柜底下,因为空间狭窄,里面两个人叠着罗汉,她有点挤不进去,就在边上趴着。
“你们出来吧,在那憋着多难受!”我很奇怪,可以透过洋灰柜看见所有人。她们出来时,腰背拱起,如狐媚般不受洋灰柜的底盘约束,脑袋直接在洋灰柜侧面探出来。
我坐在北面洋灰柜前的长条板凳上,点手唤王景之,让她坐在我的双腿上,双手揽住她的腰。王景之的身高犹如巨人,坐在我腿上身子比我高出一大截,令我惊奇不已。不过我还是对她说:“捉迷藏玩的是空间错觉和时间差,你们这样太明显了,再去别处试试吧。”
其他人在屋里看着,我忽然觉得王景之都这么高了,还这么抱着她好像不合适,就放开了她,让她们重新找地方隐藏。三姑家的几个表兄弟推门进来,有的坐在板凳上,有的坐在炕上。他们一起到这屋,一般都是看望他们的姥姥,我心里一动,我奶奶还活着?我的眼睛不由地往炕上看,奶奶坐在炕上,裹着被子,正与这些外甥们说话。我陪坐了一会儿,觉得该去找人了,跟大表哥打声招呼,出了房门。
我家里间屋窗外,我定定看着里面。屋里很多人,或者坐在炕沿上,或者站立在当屋,围着父亲王传林,听他酒后高谈阔论。父亲算喝好了,酒席已撤,现在是他的个人表演时间,他也很享受大家洗耳恭听的围观场面。王景之三个人站在北墙桌子前,手里拿着笔记本,边看边听边记,认真地不想错过每个细节。看她们的样子,好像在做社会调查报告或者学术论文,专门研究人的酒后行为。
大人喝完,该我们开饭了。母亲招呼了几个人把屋里的菜端到院中的矮桌上,大哥打开外间屋门,示意我把桌子抬进外间屋,剩下的人在那里用餐。这时院里人很多,我和另外一个人抬起桌子,稳步移向外间屋。我抬的部位是桌边,感觉桌面木板松动得厉害,好像随时可能散架。我真担心“哐啷”一声,一桌子饭菜掫翻在地,那样这么多人就该饿肚子了。
我后悔没有搬下面的横版,为了防止碗盘饭菜外溢,保持桌身稳定,又不敢轻易换手,担着心往四外瞅。外间屋门口的当院放着另外一张桌子,上面也摆放着饭菜,好像要搬进去并桌。我想,今天得有多少人吃饭,以前从没有过的阵仗。好在有惊无险,桌子顺利实现软着陆。
晚上下起雨,我们的房顶像个隐形的筛子,遇水则显露原形,哪都漏。我从里间屋炕上下来,一路拨开吊在房顶的大大小小塑料纸,趟过当屋星辰般难以插足的盆盆罐罐,经过外间屋,查看西屋的水情。我不担心别的地方,西屋的床有几处漏点,床垫是棉的,湿了不好晒。
我推开屋门,外间屋的光随之照射进来。我没敢开灯,怕连电,就着微弱的光查看,同时竖起两只耳朵,屋内温暖安静,空气干燥,没有漏雨的迹象。
昏暗中,床上被窝突然掀开,“噔噔……爸爸!”王牧之坐起来,作怪地拉着长音。这是他的常用伎俩,总想在父母面前表现出可爱的一面,要是能同时吓我一跳,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我没想到王牧之会出现在这里,按说他还没有出生呢,我还没有结婚,怎么就提前冒出来了,真是急性子。不过早点出来也好,省得以后养着费劲,早长大早省心。
我和王牧之在王克让院子里玩,我看着他家的果树,想起王牧之有一天说的话。那天我们在我家院里,他指着王克让院里的这棵果树问:“爸爸,那是什么树,结了那么多果子,我有点想吃。”我抬头看了看,奇怪为什么可以透过两道墙看见后院的东西,我说:“看样子是梨树,等等吧,会有机会的。”农村家里种的果树,哪棵不是串门随便吃,虽然我去王克让院子的机会不多,但时间久了,总避免不了走动。
“牧之,你不是说想吃这棵树的果子嘛,我现在就给你摘一颗。”说着,我走到树下,
这是一棵我没有见过的果树,树干很直,碗口粗,高度与成年铃枣树差不多。它的树冠稀疏,叶片大小和形状像梨树,叶子比果子少,只看见一条条柳树条似的细枝垂下来,顶端挂着一颗果实,翠绿中泛白。果实比铃枣大,比梨小,有点像梅子。我找了一颗最低的,原地蹦高,拽了一颗递给王牧之。
“你尝尝这是什么?”
“我舍不得,等我玩够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