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三面临街,两条路在它前后分别斜斜地伸向西北和东南,我是从北面过来,就近往西北方向走去。中间不知怎么上了一辆大货车,王牧之与我同行,到了一个村庄的空草地,我们谢过司机下了车。因为我已认路,向南有两条路,靠东的一条通往前门,靠西的一条通往后门,都是乡村小道。前门虽壮观,但缺乏人气,考虑片刻,我决定带王牧之走后门,那里饭馆、摊贩众多,没准还可以让他打打牙祭。
在草地上看一片坦途,但实际走起来却越走越险,两边是绿野的乡间小道逐渐铺满沙砾,两边戈壁黄沙,前方山岭阻路。王牧之用惯常的口吻说:“爸爸,你确定是这条路吗?这座山别说走,就是飞也飞不过去啊!”我打了个激灵,他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拉着王牧之的手说:“对啊,我忘了咱们有技能,怎么飞不过去,咱们今天就飞过去!”
我的本意是像往常一样,原地振臂起飞,越过高山,掠过平原,直接飞进学校。但是今天却有点飞不起来,达不到预期效果,不管手臂怎么煽动,顶多离地四五尺。即使如此,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高大险峻的山岭,爬起来就像个小沙丘,我们手脚并用几步就登上山顶。就飞翔而言,下山总比上山省力,我们张开双臂跳下去,想凭借地势滑翔飞行,但是身体还是沉沉的向下坠落,只能控制着别坠太快。很快,我们平稳地落在山脚下,四只脚陷入细沙中。
过了沙山,又遇石山,青褐色,怪石嶙峋,我们再也飞不起来,无力地顺着两米多宽的峡谷走。峡谷两边是巨石,路面是砂砾,偶尔看见路人扔下的吃过一半的食物,多是一些烤串和糖葫芦。我猜这是学生留下的,这里肯定离校门不远了,而且前面一定有卖烧烤和糖葫芦的。
出了巨石峡谷的山口,眼前登时一亮,王牧之垂涎若滴,惊喜喊叫道:“爸,都是糖葫芦,还不把咱们吃撑了!”
这是一座糖葫芦山,近处是石林造型,姿态万千。一般以巨大的山药为底座,上面一层层山药、苹果、酸梨的糖葫芦,以透明诱人的糖浆包裹,我喜欢的山楂却很少见。我左边一座山,最大的山药横卧着,比我高一头,越往上面越小,但是越往上越够不着。这些巨大的糖葫芦串组成的山峰把我们包围,就像误入诸葛亮的八阵图,想出去都难。
我抽出一串尝了一口,硬硬的像吃果干,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味同嚼蜡。很快,我就没有胃口了,这里显然被多次洗劫过,这么多的糖葫芦,竟然很少有一串是完整的。巨大的山药底座被人挖去一大块,不规则的裸面像被狗啃过,上面大大小小的糖葫芦串也被破坏得半边喇块,地上扔满吃剩的残渣和竹签,满山遍地一片狼藉。我遗憾地退开,这么好的美食圣地,为什没有人去珍惜?
我赶到教学楼电梯间,被破旧的电梯门吸引。那是个木栅栏门,两边种着树,在教学楼前面,好像两个分离的主体。由于人太多,第一梯没有挤上去,下一梯就我一个人。我好像摁的八楼,电梯关上门后,从感觉上分不清往上还是往下,但电梯停下时,亮的是负八层按钮。电梯打开,外面黑洞洞的,没有人进来,又自动关门上行,我只能怪自己进来时没有看清运行方向。上去后别的教室都亮着灯光,坐满了人,只有一个教室没人。我进了没人的教室,开了灯,找个挨着北墙的中间位置坐下,掏出课本安静地看书,等着其他同学陆续赶到。在我后面先进了几个人,然后大批队伍呼隆隆涌进教室,随后进来一位中年女教师,个子不高,很威严。这些同学和老师我都不认识,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走错了教室,可能之前跟进来的几名同学也是如此,纷纷离座离开。
我走到讲台正要出门时,门口又进来一位同学,女老师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本班学生,伸手拦住了她,严厉地说:“我的课历来不允许旁听,之前进来的自动出去我就不说什么了,在此之后的断然不能再进。”那个同学一脸懵懂地退出教室,我摇摇头,怎么还有不欢迎旁听生的老师呢?普通的老师想吸引住学生都很难,旁听生越多说明老师越厉害,估计这个老师怕自己的教学内容被剽窃。
这时候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如果这间教室不对,很可能这个教学楼也不对,我最好还是到楼前试试运气,万一有同学经过,我也好一同前往。我进了电梯,左手边的按钮两条长串,我习惯性往下看,结果都是负楼层,一层按钮在中下部的位置。说它不起眼不客观,只有一层按钮是单排的,我睁大眼睛按了一层。在我身后先后又上来两个人,前者瘦弱,后者强壮,都拎着公文包,穿着打扮像公司职员。
电梯很宽敞,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危险正在迫近,危险源不是来自人,而是电梯本身。我乘坐的电梯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我也不奢望这次安然无恙,按照电梯失控教程,我背靠电梯,微微屈膝,静等出事。也许被我感染,那两个人似乎也预感到不妙,两腿分开,稳稳站定,战兢兢望着电梯地板。事故就像我们盼来的一样,电梯开始不断抖动,发出咣啷啷地骇人响动,我们的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
站在电梯门的强壮者颤颤巍巍地左手拿手机,右手拨号,接通了一个号码,带着哭腔说:“电梯质量不行,当初招标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为什么不听?”他放下手机,又对瘦弱者说:“你们安装的也是,不会好好检查吗,现在搞成这样,怎么交代?”
瘦弱者并不答话,我猜他跟我想的一样,如果在劫难逃,也就不用向谁交代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