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村东北,传钟大伯家高台子西边,与高台子隔崖相望,也是一片高地,上面住着一户人家,是我们院的一个老奶奶家。(实际中既没有高地,也没有人家,这个奶奶也只是在梦里认识。)。
我正在龙脉沟北侧玩儿,忽见高地的坡道上火光闪烁。我暗道不好,高地上风大,火势不受控制,在这个地方玩火,很容易引火烧身。我想得是有小孩在淘气,当我冲到坡上,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这绝不是玩火,而是放火。
老奶奶家的棒秸保护措施完好,她们家把棒秸存放在坡道下面的地底下,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只有三四条岩石缝,缝隙宽度连手掌都塞不进去,从岩石缝间露出星星火点。我冲进院子喊人,无人回应,我又找水瓮和脸盆,也没有找到,正着急上火之际,老奶奶从屋里接出软水管,递在我手中。
我顾不上说话,看样子老奶奶家没有别人在家了,只有我操刀。万幸的是虽然没有脸盆、水桶之类的,但是赶上有自来水,还有水管相连,这要比用盛水器皿方便高效多了,就是不知道长度够不够。我边往外走边捯水管,怕什么来什么,刚出了院门水管就捯到头儿了。因为是个下坡,我把水管端口拿在胸前,利用落差将水灌入缝隙。起初水流太小,估计老奶奶刚刚拧开阀门,随后压力上升、水流加大。为了让几个缝隙同时进水,我倒靠在坚硬的岩石上,手指挤压软管出口,让水流刺出去,就像消防员一样晃动水管,兼顾三个着火点。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明火熄灭,岩石缝冒出缕缕黑烟。我继续巩固战果,直至灰飞烟灭。
我靠在石头上刚松口气,就发现对面的高台子上有异动,火光点点,与刚才我看高地的情形一般无二,难道放火的人还不算完,又在传钟大伯家点火了。我放下手中水管,让它顺着坡势自行流到下面的缝隙中,走到老奶奶家房子东侧制高点。这里有点像长城的烽火台,四四方方一块小地方,墙上有垛口,既利于隐藏又方便侦察。
传钟大伯家真有钱,什么时候把房子翻盖成古堡了,古堡一般光线昏暗,可对面灯火通明。正对着我的是一段没有门的廊道,在古堡内部,东西走向,也是全堡最明亮的所在。“灯下黑”的原意是因为灯具遮挡在灯下形成的阴暗区域,用在此处可能不恰当,但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这么光辉照人的地方竟然照见三个阴影,三个阴险狂躁的暴徒,脸上露出狰狞恐怖的嘲笑,正沾沾自喜于煽风点火的夜间杰作,正纵情戏谑着无人可挡的恣意妄为。我的不幸在于,我看见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我,看见了高地熄灭的火,脸色阴沉,眼光毒辣,阴影出了古堡奔我而来。
三个人中我看清两个,是罗锅子的两个孙子,号称“文武双坏”,我形单影只,只能望风而逃。轻敌犯大忌,阴影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我刚下高地没走几步,就被双坏截住。大坏负责封堵去路,二坏负责使坏,老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坡,跟我一块儿被堵。二坏手中拿着一件外五门的兵器,形状像头戴式耳机,专门取人的双耳,虽然残忍不比血滴子,那也是骇人听闻。
双方短兵相接,二坏就使上独门秘技,先捡软柿子捏,攻击老奶**部,给她戴上一副蓝色耳套。老奶奶虽然年纪大,身手慢,但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耳机的攻击套路、厉害之处和破解之法。她迅速挥手,摘掉双耳上的蓝色布套,又去摘套在耳朵上的黑塑料壳。我这才明白,原来二坏的耳套分两层,从结构看,外面一层好取,里面一层更复杂,套在耳朵上更牢固,拆解可能要费一番功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寒光闪过面门,我的耳朵也被箍住了,就感觉两耳外侧肌肉绷得紧紧的,时刻有脱离母体的风险。我照样学样,按照老奶奶的拆解路数先快速去掉蓝色布套。待我正要取黑塑料壳时,二坏抡耳机直攻我心窝,速度之快不容招架,更无法闪避。
我命休矣!我本能向后撤身,就感觉胸口剧痛,心脏一紧,醒了。不知是惊吓醒,还是死亡醒。
再次入睡,我来到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地上,积雪不算深,从裸露的黄土和地势看,雪下是耕地,我身处平原。
我伫立原地,一动不动,努力回想我是怎么孤零零站在荒野上的,结果当然是想不起来。良久,我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地面上,如果雪厚点,我会在雪地趟出一道巨大的“HELP”求助带,让它一直延伸下去,所有经过的飞机都能在高空看见,知道下面有一个被大雪围困的倒霉蛋。可是,就这点厚度,连地皮都盖不上,怎么写呢?
一对母女从东边走过来,踏上我脚下积满雪的小路,步履艰难地向南走去。从背影看,小女孩和我儿子差不多大,穿着厚重的棉衣,踩在被压实的积雪上,因此并没有脚印。我听她们说要去斯里兰卡,不禁为她们的精神所感动,这里离斯里兰卡万水千山,步行过去谈何容易,走出这片雪地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这种恶劣天气还出门,真令人敬佩,王牧之没在这,要不让他感受一下别人家孩子艰苦和毅力。
想罢,又从身边转入小道上两个人,好像是祖孙俩,奶奶带着孙女,也朝南面走去。我这才想到不对劲儿,这不是荒郊野外、广袤无垠吗,怎么冒出这么多人?再往周边地上看,雪地上布满了脚印,只有很少几片没被践踏过,抬头往四人去的南方看,分明1000米外有条大路,路两边种着几棵杨树,小道与大路交叉口东北侧是一间木板搭建的小破屋,这不是人类活动的痕迹吗?继续往南看,远处有一个简陋的木栅栏,旁边是一处草亭,那个地方我去过,不就是火车站嘛,每天只有一列火车经过。原来那对母女不是苦旅,是去乘坐火车。
我欣喜地四下张望,北面也有一趟杨树道,道上还停着一辆拖拉机。我不是在荒郊野外,刚才眼瞎了吗?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被围困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行了,也不用趟写求助带了,看这杂乱的脚印,能找个干净地方写个“王克俭到此一游”就不错了。对,就这么办,签个字,万一今后有熟人到此,也送给他们一个意外。
右手边有一小块地方很纯净,既没有脚印,也没有裸露的黄土,就是它了。我走到跟前,用手指好歹签了名字,站起来仔细端详,这能看出是我的名字吗?太潦草了,也不好看,怪不得曹哥(我们同事)说我该练字了。
走出雪地的时间是用秒计算的,也就踏出两步,呈现在我眼前的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有个人在我身边说:“这块平原非常大,能一直通到黑龙江。”他这么说,我就在心里猜自己在哪,是松嫩平原吗?要是那样的话,黑龙江与以北也是这块平原,于是我卖弄心理作祟,脱口而出:“不止,如果能通到黑龙江,那就能通到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