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在村西头,每次放学回来,基本上都要走大坑,除非绕远走大街。
攀登家东边是南北大街,再往东是个下坡,这个坡在梦中经常变成滑梯。我蹲着滑下去,却感觉不过瘾,重新上去再滑,下来容易上去难,我每次都费很大的劲。玩够了在坡下往回走,攀登骑着自行车在南面的台子上过来,那是房子后身的窄道,为保护宅基地多垫出来的,也就一米左右的宽度。
“要不要我带你?”攀登说。
“不,你敢骑,我可不敢坐。”
“没事,比这再高、再窄的地方我都敢骑,你不坐,我到前面的‘邪道’等你。”
“邪道”其实就是一段斜道,位于大坑南沿,东西走向,南面是宅基地后身,北面是垂直的坑壁,南高北低,既陡且狭,发生过多起人畜滑入大坑的事故,历来被认为兵家行军大忌。我放学宁愿走大坑里边,顺着水边蹚浑水,也不愿误入歧途,走进斜道。
他骑着车肯定没法走大坑,不会真的要从“邪道”骑过去吧,那可太危险了。我一定要阻止他,想到此我振臂向上,飞到台子上,与房顶齐高的高度追过去,偶尔为了躲避房后的树杈,在房顶上踩几步。
“别走那,刚下过雨。”我减慢速度,在攀登头顶说。
“没事,你就看我的,今天我给你表演空中飞车,别看你的人会飞,我车和人一块飞。”攀登骄傲地说。
我有点相信他的实力,在我们玩的所有项目里,攀登几乎玩什么会什么,玩什么精什么,但我更相信“邪道”的邪门,很多事故可是我亲眼所见。村里赶马车赶得最好的大偏,向来不服人,声称没有他赶不了的路,只要给他一条车轴宽的路,能搁开两个车轮,他就能赶着马车通过。结果怎么着,在众人见证下,在赌注重压下,他连人带马带车滑进大坑,几乎所有男人跳下去,才把他和那副车驾从西边的缓坡抬上岸。我可不想攀登继大偏的后尘,但又想着他的实力的确不俗,飞车表演也在吸引着我,把我拉向支持他的阵营。
在台面上顺着墙角向南骑几米,左前方就是落差极大的“邪道”,攀登没有我预期中的停车,而是直接加快速度,人立起来,车把向左提带。“飞起来了!”我只有羡慕的份,看着攀登刷过一道潇洒的弧线,稳稳落在“邪道”上,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在空中的感觉一定棒极了。
“怎么样,厉害吧!”攀登在车上转身看向我。
“厉害!”我话声落地,攀登落水。我惊讶不已,如果不是骑着车,他落下去也没事,如今就怕被车砸中,或者衣服挂在车上没法浮水。
我不敢耽误,赶紧飞过去看,幸亏坑里有人游泳,他落水位置周边就有几个人。我也直接从空中跳下去找他,几个人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他,甚至我们发动所有人,把范围扩大到全坑。我憋着气在水底搜寻,睁眼看去,浑浊的水中只有模糊的几条鱼,真是想捉鱼的时候看不见,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攀登绝非浪得虚名,并没有让别人帮忙,就在我们急得火急火燎时,他一个翻花钻出水面,还是在落水的位置。
大家都很高兴,谁也没想起还有一辆自行车在水底,招呼着伙伴们搞游泳比赛。从西边出发向东游,看谁先游到面粉路下的坑边,以摘取坑边的苘尖为胜。激烈的比赛开始了,有十几个人参与,出发时甚为壮观,但游着游着就散了。有的可能是因为明知落后赶不上了,就向北游去,那边水浅,能逮鱼。我前面有两个人,我能看到他们像鱼一样滑,水的阻力似乎对他们失去作用,远远地领先了。我急了,想象着自己变成梭子,“嗖”地追上并超过了他们,并摘得了苘尖。事实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我真的“嗖”过去了,脑袋顶到岸边的淤泥,我仰在水面上透过双脚往后看,竟然没人游了,也没有人注目我这个冠军,大家伙各干各的,好像从来没有过游泳比赛这个事。我无聊的也不想摘什么苘尖了,事实上我抬头四望,没有苘的影子,只有一棵小槐树长在头顶的坑壁上。
“闪开,砸着你!”坑沿上有人大喊。
怎么回事,我向里面游了一点,看见面粉路的坑沿边站了几个人,我认识他们,是村里的跳水专业户。这块水深,坑壁垂直,是跳水的绝佳地段,我所在位置正是被砸中的危险地。我赶紧回到边上,拽着坑壁上的草根和小槐树上到岸上,趴在坑边探着身子看他们跳水。其中有个叫田的人是跳水高手,他的跳水姿势优美,花样繁多,是所有人的偶像。就见他双脚并排站在坑沿边,面向水面伸直胳膊,然后屈膝起跳,在空中舒展四肢,翻几个跟头落入水中,无声无息。还不止于此,他能从水中再次跳出,拉一把小槐树,就势重新翻转在空中,如此反复循环,好像永远不会累,只要他自己不停,谁也无法令他停下来。在所有跳水选手里,只有他能利用上坑壁的小槐树,而对于其他人,那棵树只会妨碍他们的发挥,避之唯恐不及。
“别光看着,你也跳啊!”攀登不知什么时候跳完又上来。
“跳!”我说得干脆,但还是觉得有点高,听说跳不好会很疼,尤其是在横着入水、肚皮先接触水面的情况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被人都看着呢,我站起身,不敢做花哨动作,直接跳了下去。
“啥事没有!”几乎没有滞空,入水瞬间我对自己的突破给了个大大的安慰。我沉入水中,马上感觉有人随我之后入水,我连忙往远处划水,但还是碰到脚,好险,好险,我憋着气游出很远。不得不说,我憋气的时间超出我的想象,刚才搜寻攀登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只要我不想上来,气息总够用。我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果总不上来,别人会不会认为我死了,也要开始搜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