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戏龙一脸感怀:“年少时他们说我是婊子的儿子,我很感谢她把我生下来,但我恨她,是因为她是个愚昧的女人,她根本不懂得大义,撞见财大气粗的客人就把自己的脸贴上去。”
“我觉得这很恶心。”杨戏龙吞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秦淮关嗅着酒香,伸手朝杨戏龙碰杯,一饮而尽后,惆怅道:“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杨戏龙闷头饮一口,茫然若失:“我十二岁就分家了,大哥也是那年离家出走的,如今一眨眼就是十年,两年前在街上晃悠的时候听人说土庄病死个妓女,我想多半是她了,但我没回去,是啊,我当时为什么没回去呢。”他放下酒杯,叹一口气。
秦淮关有些不适,摇摇头,待杨戏龙打哈切时,问了今夜最后一件事:“为什么要待在江城,难道你不厌恶这里么?”
杨戏龙停下哈切,哑然失笑:“厌恶?算不上吧,只是想做些啥子,又不想沦为那些脏东西的鹰犬,就只得为祸一方咯。”
他摊摊手,接着说道:“若真要说为什么……”
“因为我的血肉里淌着这片嘉陵江的水。”杨戏龙咧嘴一笑,眼如鹰隼。
秦淮关捧腹大笑,谁想得到杨戏龙竟是个正经人。
夜深人静,一声酒气的酒客们各回各家,秦淮关随着杨戏龙步伐踉跄的背影走到巷子的深暗处。
杨戏龙推开烂木门,眼前是杂乱无章的光景,幸好将堆满杂布破箱的床拾掇一下,勉强能睡下两人。
他们裹进被窝,床的斜上方既是窗,秦淮关已然脱下白袍,一身素衣,他将杨戏龙的凉枕夺到自己脑袋下,
窗外,明月清风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城内,横死街头无人管,并作江城满荒唐。
秦淮关一笑付之,翻身侧身,枕在凉席上睡去。
风像浪一样,梗着头撞向门窗,它像少年胸口一样,砰,砰,砰……
吵得少年睡不着,因为它和焦虑的声音太像了。
秦淮关收拾好衣物,冒着雨走出巷子,回望深暗处,幸好还有明月,倒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他摇摇小脑袋,不知所思何事。
秦淮关走上街道,看见一位面熟的酒客顶着蓑帽往南门跑去,秦淮关曾在红牌楼见过他,他的步伐并不快,夜色已是很晚,雨也渐渐停下,少年暗忖,这人若非喝倒了,那便是喝够了才走的。
那人自若地朝素衣少年打个招呼,少年抱着白袍,疑惑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以回应他的问候。
酒客回望那处深巷,空若无人的巷子在晚上总是容易给人不安的感觉。
早不急晚不急,急在或早或晚。
早不忙夜心慌,忙在越慌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