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曾听我爹说过,当年陈家的蛛网密布半个大唐,从临安往上至朝歌,往下至南平,哪怕是妇女肚中的婴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陈茕脚踩碎石小路,边走边说。
沈庆文见状,赶忙坐起身,心急道:“你别走啊!让我再歇会儿!”
他愣坐在大石头上,神情呆滞。
几步后,陈茕回望书生,莞尔一笑,然后接着赶路。
沈庆文气闷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忽的,青衣停下脚步,捂住肚子,忍俊不禁。
沈庆文见有成效,接着念叨:“过南平,卖蓝瓶,蓝瓶得南平,难得蓝瓶。”
青衣蹲在地上,身体忍不住颤抖,她笑容灿烂,大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完全念错了。”
书生坐在岩石上,摸摸后脑勺:“咱蜀州人哪分得清楚这些字音。”
陈茕忍住笑意,回望沈庆文,无奈道:“为了拖延时间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那……”白衣书生探出手,满脸期待。
陈茕站起身来,冷哼道:“自取其辱!”
沈庆文一脸难堪,见青衣扭头就走,只好翻下岩石,跟着上山。
五凤山比魁山险峻不少,二人越往上登,气候便越寒冷,山路也会更狭隘。
此山与百峰山不同,百峰山山巅云烟袅绕,而五凤山山巅上飕飕刮着大风,掀起层层沙石,可谓磨人容颜。
罡风吹奏夕阳醉歌,芦苇湖泊是遂宁的清梦,莫说旅人命途坎坷,山顶便有青白两个。
常人登五凤山约摸需六个时辰,而沈庆文登山显然不止,托这位孱弱书生的福,让他们今天得连夜下山了。
沈庆文坐在山巅悬崖处,孜孜不倦地记录眼下事物,偶尔赋于诗词,偶尔拙劣地画出山脉形态,但大多数景象,他只会记在心里。
青衣走到书生身后,一脸无趣,她远望天边,昼夜交替只在一线之间,这便是阴阳么?
天未暗,正是黄昏与黑夜的交界点,人们管它叫午夜,此刻,他们头顶上星光烁烁,犹如金黄的米粒。
寒风凛冽,书生的白袍早已风干,他衣袂飘飘,盘坐在悬崖上,仰头说笑道:“彩云已近在咫尺。”
陈茕冷静回应道:“但繁星仍遥不可及,它们似乎生来就是被人们仰望的。”
沈庆文举起酒壶,吞下一口白水,起身挥袍,豪迈道:“它们未尝不在仰望我们。”
青衣不曾回话,嘴角勾起微笑。
书生早已疲惫倦怠,将行囊拾掇拾掇,对青衣随性一笑,跛着腿向山峰腹部走去。
陈茕跟过去,只见他背靠在大树脚下昏昏沉睡。
暮云垂垂,她走向荫庇处,再走到沈庆文跟前,轻声道:“这家伙也就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安分些。”
“整天惦记着那些大道理,难道不累么?”
沈庆文毫无防备,陈茕注视他良久,忽的,她的眼眸黯然失色,她不再按捺,而是低头反问道:“这样会不会很对不起他?”
此山罡风,吹不乱她的炽烈肝胆,此人眉宇,怎就能撩拨她的儿女情肠。
她离他愈来愈近,她的臀股坐在沈庆文的大腿上,腰肢如弧弓,两只素手扶住苍天大树,几乎要将曼妙的身体贴进书生的胸膛。
正所谓鬼使神差,正所谓美人裙摆。
她险些失神,回过神后,她已经失神……
她没有羞怯,那抹赤红的胭脂即将拥抱他苍白的唇齿,她目光一凝,书生脸庞已近在咫尺。
她注视着他的柳叶眉,轻轻叹息,右手拍扶一下脑门,气恼切齿道:“我究竟在干什么?”
书生也许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口中呢喃轻轻细语,含糊不清,似乎在念叨着:红烧肉
她冷静如常,站于五凤山峰,站于苍劲树下,自嘲道:“我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