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决定将大集市建在北郊肉市的原因很多,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使然。
宁安城附近的土地大多掌握在一些富贵门庭手里,节衣缩食的朝廷拿不出让他们足够动心的价钱,来购买一块适合建造大集市的土地,掌握在一群江湖草莽手里的北郊肉市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毕竟,相比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达官显贵,一群江湖草莽应该更好应付,江湖规矩也简单,无非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而且这群江湖草莽霸占的肉市早就让人眼红了,将肉市改成大集市,不仅可以断人财路,还能铺上自己的财路,一进一出,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朝廷缺钱,相比于找块地建造大集市,远没有在北郊肉市的基础上改建划算。
这也是朝廷上下都默认了北郊肉市“硝烟四起”的原因,哪怕如今年都过完了,宁安城的肉价还蹭蹭往上涨,朝廷各级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可偏偏有人要逆势而行,比如刑部尚书雍伦。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雍伦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这位大宁最有权势的正二品之一的官员,老婆疯了,两个儿子早早夭折,好不容易将小儿子拉扯大,结果却是个傻子,最惨的是养了一房外室,好不容易生了个好儿子,却是自己属下暗中相助的结果。
这位头顶一片绿油油草原的朝中重臣,或许是因为家庭太不幸了,才想将所以精力都用在事业上。
当所有人都在等肉市那把打出个结果时,他却偏偏要让刑部横插一脚。
刑部本就掌管刑法之事,他这一插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居然让人无话可说,又恨的牙痒痒,比吃刚啃完大便的绿豆苍蝇还难受,你说可恨不可恨?
北郊肉市抢地盘之事,明争暗斗,从去年底就开始,随着过完年,一大波江湖好汉集结于宁安城,这场“战争”已经开始摆在台面上来了。
普通百姓除了听说北郊那边一到晚上就不安宁,唯一的感觉就是肉食一直涨价,其他到了没闹出大的风波。
雍伦派人找过白磊好几次,每次都是以去年杀猪巷杀人案唯由,因为事关江寒,便变着法要白磊祝他一臂之力。
白磊当然不傻,知道雍伦调查杀猪巷案是假,想要插手北郊肉市地盘之争才是目的。
白磊赚钱手段多的是,他不想掺合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之争,每次都委婉拒绝了雍伦峰求助。
可这次,这位日理万机的刑部大佬居然亲自登门拜访,这让白磊很惆怅。
雍伦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见到白磊第一句话是问有没有吃的。
白磊让人弄来一些肉包子,和一大碗小米粥。粉风尘仆仆的尚书大人,毫不客气的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笑着自嘲道,好久没闻到肉香了。
白磊有些唏嘘,不知道雍伦为何如此执着,这种大人物说他看不到朝中局势,怕是大毛都不会小相信,想来想去也只有为刑部争一口气这一个解释了。
可这种意气之争这是暂时的,就算他争赢了,那他雍伦无疑会成为朝着孤臣,刑部也或许还会成为朝着最清冷的衙门。
看着这个有些狼狈的朝着实权大佬,白磊很想问,为什么?难道就为吃一口肉?
雍伦将精致大瓷碗里的小米粥舔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一小蝶腌菜也没放过,他打了一个饱嗝笑道:“你别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本官,本官早些年也没少吃那些个山珍海味,只是不习惯浪费粮食。”
白磊笑道:“光盘行动,值得提倡,雍大人乃我等楷模,下关受教了。”
吃饱喝足的雍伦回复了一些精神,他不理会白磊不太高明的马屁功夫,开门见山道:“小子,你知道本官为何而来,本官也不废话了,就问你愿不愿出手帮忙?”
白磊丝毫不含糊,脱口而出道:“不愿意。”
雍伦愣了片刻,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像前几次那样委婉拒绝,或者当面虚与委蛇,或者叫苦连天说自己无能为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磊会拒绝的这么痛快,是现在没人将本官这个刑部尚书当回事,还是这小子个性十足?
雍伦笑了,他看着白磊道:“你小子就这么不给面子?”
白磊认真道:“不是面子问题,这件事没意义。”
雍伦眯着眼道:“哦?此话怎讲?”
白磊道:“北郊肉市那场闹剧,说道底还是一些为了瓜分即将开始的贸易红利,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雍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阻止这场闹剧,为了将来的那些利益落入自己的口袋,那些人难保不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所以,本官所作所为毫无意义?”雍伦爽朗一笑,突然冷声道:“昨晚在北郊,刑部有两名捕快被人杀了,每人都身中数十剑,死相凄惨。”
说到这,雍伦对着怒目而视,怒喝道:“最惨的是,这两名捕快的死还见不得光,所以他们的死是否就像你说的毫无意义?”
刑部捕快,官职再小也代表朝廷,一旦事情闹大,朝廷为了面子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到时候北郊肉市又会出现变数,所以为了权衡各方利益,两名无足轻重的捕快被杀的消息最终肯定会被压下来。
白磊有些唏嘘,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大势之中从来都不缺少牺牲的小角色。
可白磊并未因此失去理智,他平淡道:“雍大人在其位,谋其政,两位因公殉职的捕快也是死得其所,可下关并非刑部中人,置身事外也说得过去,大人为何要强人所难?”
雍伦突然像个神经病一样嘿嘿一笑,他说:“差点忘了,你是范老头的人,范老头是讲礼的,可本官怎么看你都不是将礼的人。
就算你是,可讲了一辈礼的范老头如今面对这件无礼无法的闹剧,却像个老王样躲在龟壳里不出头,你难道也要效仿他不成?”
白磊嘴角颤抖,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开口。
雍伦继续道:“范老头暗地里称本官为雍疙瘩,茅坑里的石头,他在本官眼里何尝不是老王八,风平浪静的时候到处出头,暗流涌动时躲得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