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安静的时候,一般是出太阳,或者阴天。
天空不安静的时候,下雨,下雪,下冰雹,
偶尔,还会下点石头。
今天,如果这希望农场有广播的话,
播音员,可能会这么介绍:
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
今天天气,阴转多云,有时有小雨。
偏北风,三到四级。
下午时分,部分地区,有时有石头。
请注意安全。
天空飘着小雨,这艘痛苦的机船上空,不再有石头飞来,它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毕海沙趴在船的甲板上,想起今天的所有经历。
一路开船进河,遇见渔船,渔民不肯让道,说是自己没收网。
可要是等他收个网,一个下午就废了,秃四和五弟毕海春二话没说就叫卷毛下钩子挂他的渔船,要下钩子拖走,那渔民居然跃了机船上,跟他们理论。
他们几个打了几下,不就扇几个耳光么,要钱就说啊,那渔民也愣是说要等收网,给钱也不肯,要不毕海春和卷毛也不会上去揍他,都是那个穷鬼害的,肯定是跟那帮犯人熟悉。
等老子回去,老子弄死你个鳖样。
正想到这里,又一道冰冷的水注从身上射来下来,力道又大,砸在他身上,又冷又痛,嘴巴鼻子里灌了好几口,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骂了起来,“我曹你妈的,别让老子回去,回去我就来弄死你们这帮畜牲。”
这个声音传到了河堤上,石头这群人都听见了。
“听见没,跟他们谈道理?呵呵。”杨羽趴在石头身边笑着说。
“这是最后的一点力气了,叫完了就没劲了。”石头一边继续听着河中的动静,一边回答。
“石哥,再扔一阵石头,还没打痛,继续啊,石哥。”隔了几个身位的陆大鹏在一边说道。
“我看还真得再给他们来一阵。”唐平也趴着说道。
平头的两枪都打偏了,倒是秃四的那一枪,打中了。
他打中了石头用竹竿举起的大衣,大衣竹竿顶着的是一顶棉帽,远看就像个人影。
看着自己大衣上的破洞,这要是个人,当时就没了命。
突然,他听见了北边传来一阵喇叭声,众人一起看向河堤北面,远远的看见几里外,几辆吉普车正慢慢开过来。
石头说了声,“继续,巡逻车来了,再给他们来一阵猛点的。”
众人一个个都拿起了石头,朝河中的沙船扔去。
远处开过来的,并不是巡逻车。
几辆吉普车渐渐靠近,一辆军绿色的老北京吉普车在前面,停了下来,后面跟了两辆武警的武装越野车。
在场部的时候,王天保的对讲机里,就收到了来自五大队对全场公共频段的通报,说本队外堤有人盗挖河沙。他正思考着要去场部请示调派人手,一边接到命令,是希望农场主管内务的张副场长下达的指示,他命令王天保,不必参加全场工作大会,立即赶回大队负责抓捕。
开全场大会,巡逻车只在上午巡了一圈出来,就回去了。
负责内卫的武警,今天也基本上都在场部开会,各个大队的人员都是最低配置。
跟武警要了两个班,十二名战士,武警派了两辆越野,自己带了本队的陈勇,没时间回大队,到场部警械科领了两把枪和十六发子弹,带上陈勇就上了管教科的吉普车。
三俩车顺着通往五大队的主道上开着,走到半路,正碰见自己的二中队的人在修路,这是条直路,不得已,只能原路返回,从场部经过十二大队,再穿过九大队棉花地旁的大路,在大路上的转道口,又遇见九大队的拖拉机坏了。
这拖拉机掉了链子,绞进了轮轴,等他们修好,又去掉了半个多小时,转道进农机连,这才上了河堤,看了下表,快四点了,跑了那帮挖沙的,下次要堵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前几年有些个盗挖河沙的,他们也只能看着,对岸的河道不归他们管,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船来来往往,也不能过去检查。
现在命令下来了,所有人员都要配合公安厅的工作,他坐在车上有点急。
打电话回大队问了下哪几个人今天在守外卡,得知是石头这一组之后,他反而紧张起来,这个家伙他太了解,表面上马马虎虎,暗地里心思很多,个性又犟,好出头,又有点神经质。
全队唱改造歌,他能唱出“一条大河波浪宽”来,问他为什么唱错,他说为了回忆革命岁月的英雄楷模,从而激发他的改造激情,立志从新做人。
万一,这小子为了立功,冒冒失失的跟沙霸们干了起来,不知道现场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天保对自己管辖的人员都有基本的了解,什么案子进来的,刑期多久,性格特点,家庭成分,他只要见了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好不容易到了河堤上,车辆从北往南一路加速,慢慢的,可以看见本队的六号卡了。
却发现六号卡里没人,王天保觉得不对劲,忽然听见前面传来连续的几声枪响,“再快点”,他对司机说道。
坐在前排车里,他透过玻璃,远远看到一艘机船停在河道中间,枪声不能是其他地方的,只会是这船上人的,他心想:“这么大胆?居然就敢在这里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