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挣脱范全的手既委屈又伤心,狠狠道:“好啊,范全!老娘新炖了一锅鸡汤自己不舍得吃,为了等你一晚上不睡,现在又为了你跟别人打架,你就这么对待老娘?你良心让狗吃了?”
范全索性不理她,自顾自回家,女人跟了上去,拉扯着范全,嘴里喋喋不休,眼泪哗哗。
范全依旧不理她,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只是路过吴坤的时候,范全抬起眼看了一眼吴坤,微微点了点头。
吴坤也微微点头,以示回礼,平阳巷里的街坊若论对他的态度,范全是最好的,而且不因为他之前在讲武堂的时候就好的不得了,也不因为他之后爹死了,奶奶疯了,他也沦落到一个落魄田地而讥讽。
范全一直都是很淡很淡的善意。
范全夫妇进了家门以后还不断传来争吵,不过巷子里的人都紧了紧衣服散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去河安城码头的安顿起身,还有就在本地茶馆,酒楼上班的,摆小摊的也都开始忙碌起来。
吴坤也转身进了屋子,他心里其实想着胖女人说的那句溜进东边院墙的话,他不知道竹姐听到会怎样想,在竹姐心里,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角色究竟是令她恶心呢,还是偶尔也会带给她感动。
哎,如果不是这点儿心思,或许他和竹姐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他可以很欢快的把自己又进了讲武堂这件事与她分享,可现在,如果他说了,竹姐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其实他根本就没意思要拆散他们。
只要竹姐喜欢的,那又有什么所谓?
吴坤孤零零坐在井口,旁边用石头压着那天没看完的书,另一边是老奶奶的二胡。
他看了一眼书,拿起了二胡。
吴坤拉了一下,他仿佛看见谢安那天在院子中央嬉皮笑脸大喊着大清亡了这句话。
吴坤又拉了一下。
天地格外安静,如倦鸟归林。
与此同时,街边拍拍身上土准备回家的赵光吉目光猛然震惊万分!
西边隔着三座房子的范全家,胖女人没了声音,只幽怨愤懑的看着自己沉默寡言的男人。
而当男人听见那两声琴音以后,男人猛然从家出院,怔怔望着东边天幕。
紫气悠然而起。
这个小巷四面八方的暗处,有几道人影纷纷感觉体内元气不由自主的静静波动。
“快回堂里,禀告秋师姐,平阳巷有异变。”
另一边也几乎同时有人道:“快禀告高大人,平阳巷这边有情况!”
吴坤心里特别想失踪很久的谢安,因为他不止有一个重回讲武堂的好消息告诉他,他还想告诉他,那天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静静听完老奶奶弹奏后,他好像变得不是他了。
他好像也是谢安那样的神仙人物。
在他眼里,每个人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人,而是色彩鲜明,每一寸肌肤纹理他都看的清清楚楚,每一点儿情绪波动,心机阴沉,他好像也能掌握几分。
天大地大,不再是一句空话。
他极目所望,可见九霄云端,八荒四合。
有雷鸣电闪,气候变幻,斗转星移,无尽银河。
也有山河秀丽,万物生长,一岁一枯荣。
只是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内心充满不知是谁的忧伤,脑子里充满了不知道是谁的碎片记忆。
吴坤无所适从,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