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春,滑州城外,细细的春雨洋洋洒洒飘荡在田野上空,一群群燕子不惧雨水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
农人们身披蓑衣、头戴雨笠在田间辛勤劳作。滑州去岁洪水退后,九月里抢种了一部分冬小麦,如今正值收获之时。
滑州知州陈尧佐打着一把油纸伞,在随从的簇拥下一路视察,官靴上沾满了泥土。
他望着农田长吁了口气,滑州的农耕可谓是重中之重,去岁消耗了太多的粮食,今岁还需赈济到秋收后百姓们才能自给自足。
朝廷不堪重负,圣上心忧,病情又发作了,好在大宋南方已经逐步普及稻麦复种,今岁开春的小麦想必不少,调运过来一些又能撑上一阵。
陈尧佐抬头望望天空中飘飞的蒙蒙细雨,心道这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既能利万物,也能毁万物,到底要如何治理黄河呢?
他组织了大批民夫在冬日里加固大堤,不少远道而来的民夫中途就病倒不少,朝廷的财政吃紧,给民夫的伙食又差,工钱一月两三百钱,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民夫们自然是一肚子牢骚,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这本来就是百姓自己的事情,莫非还要别人来做。
一到春天农耕时节,民夫又纷纷散去,河堤得等到农闲时节才能修筑。
但当前广种冬小麦,冬日里能调动的民夫越来越少,去岁各处县衙为了调动民夫伤透了脑筋,最后是用了暴力手段才把这些民夫弄来,可以说官府和百姓都有难处,皆有苦衷。
陈尧佐想到此处,又忆起吴梦去岁送来的治水方略,他的父亲陈省华是个个水利行家,自己也深得父亲真传,阅后自然知道这是个好法子。
可计划中挖掘的微山湖在徐州,不是他的管辖区域,何况如此之大的水利工程,没有数百万贯是无法做到的。
陈尧佐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向朝廷上奏并转交吴梦的方略。
长痛不如短痛,两权相害取其轻,再苦再难,哪怕死伤几千上万也得去做,总好过连年水患,民众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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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东京城里依然是繁华如斯,商贩如织百姓如流,芸芸众生都在为生计操劳。
辰时末,皇城政事堂内饭堂,下了朝会的政事堂宰相、参知政事、幕僚官在此处共进早餐。
首相寇准夹起青菜吃了一口,又拿起一个包子大嚼了起来,时不时端起羹汤喝上几口。
参知政事丁谓停下筷子,问道:“平仲兄,滑州陈尧佐的奏疏你看了么?”
寇准停下了筷子道:“是那封治水的奏疏么,老夫看了,好是好,可哪有恁多钱财,去岁朝廷岁入公言也知晓,可是亏空了好几百万贯。”
丁谓道:“平仲兄,那也不可不修啊,瞧瞧苏州城,如今到处大兴土木,又是船闸又是开挖大湖。”
寇准顿时没了胃口,叹气道:“那苏州有个会搂钱的知州和知县,徐州哪有银钱来干此事?”
丁谓想了想说道:“平仲兄,徐州的利国监也能冶铁,朝廷为何不能扩大官坊之规模多多冶铁?去岁那台湾的吴先生也递上来一份方略,言称徐州除了有铁矿还有有石炭,还指明了方位,为何我等不去开采矿石冶铁,赚些银钱来兴修水利。”
寇准疑惑道:“老夫怎的没瞧见这份方略。”
参知政事李迪道:“寇相公,那份奏疏在向公那处,向公身子一直不好,无暇理会,上月他已作古,奏疏应封存在政事堂的架阁库里。”
寇准急道:“那稍候拿来与老夫一观,这可是大事,炼了铁那便是钱财啊。”
大宋朝从天禧年间开始,因灾祸不断,史无前例的出现了朝廷岁入亏空,政事堂与三司都在发愁。
寇准听到徐州有煤有铁矿,心下甚是急切,匆匆喝了几口汤,一不小心自己那白白的胡子落到了羹汤里,待抬起头来,胡须上沾了些汤水菜叶。
当年太宗不喜年轻人,认为不稳重,寇准于是猛吃地黄兼饵芦菔,三十几岁把胡子和头发都吃白了,才当上参知政事。
故他平日里喜欢美滋滋地用手捋几下胡子,颇为这白胡子得意。
丁谓瞧见寇准的胡子上脏兮兮的,还挂着几片菜叶子,实在有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