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论及太祖的豪言壮语一出,王知县、周主薄、常县尉同时语塞,他们哪里敢去论太祖的是是非非,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冷场。
周主薄想了半天才道:“吴先生,先朝有不合时宜之旧制,我朝太祖大智大勇,改掉旧制造福天下。可这衙役一事亦是太祖所定,是我朝祖制,和先朝旧制不可同日而语。”
吴梦朝着西边的开封方向拱了拱手道:“试问主薄,我朝太祖与天可汗唐太宗陛下李世民相比如何。”
周主薄头冒冷汗,不敢回答,常县尉抬头看着屋顶,似乎在计算瓦片的数量有多少。
王知县手摸了摸额头,思虑了一番,朝着开封方向拱了拱手道:“吴先生,此话虽有些冒犯太祖,但就事论事来说,我朝太祖宽容臣下历朝历代无与伦比,可开疆拓土似不及唐代太宗陛下。”
吴梦暗赞王知县倒是个有担当的,敢于直论太祖的是非,于是道:“这便是太祖真正的大智大勇之处,知道人世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太祖为何不以言获罪?就是敢于听取臣下的不同进谏,吸取臣下之所长补己身之所短,才有了如今的大宋太平盛世,太祖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光耀千古。”
说到这里,吴梦也甚是佩服太祖赵匡胤的胸襟,纵观历史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吴梦也不想想若是在其他朝代,他这番言论一出,对面的官员必定是勃然大怒将他下狱后送往京师治罪,能够穿越到宋朝算是他的幸运。
王知县思忖这吴梦也真是胆大,居然评判太祖的是非,不过说的也真是有理,太祖都可以接受别人的进谏,为何普通官员反倒畏首畏尾。
他拱手道:“在下寻思先生言之有理,不知先生何以教我。”他的口气也变了,不再自称本官,而称在下。
吴梦听到了他自称的改变,知道他听了进去,回礼道:“知县过谦了,在下略有些心得,请知县指正。”
说罢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知县,所谓公吏,便是从事公务之吏员,必须公平、公正实施县衙的方略,没有俸禄事情还小,最多仅是害了一批当差的百姓。
可押司、弓手之类的公吏自身和家庭无法保障生活,定然上下其手,贪赃枉法,害了县衙治下的百姓,败坏了大宋朝廷的名声。
须知百姓骂可不是骂这些公吏,他们只会怨恨朝廷,久而久之,怕是那些不忍言之事屡有发生,现下这吏员的污名在外诸位怕是应该早知。”
常县尉却是不信,他反驳道:“吴先生莫不是耸人听闻,我长洲县太平了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恶劣之事。”
吴梦冷笑了几声道:“在下来苏州一年有余,知道这苏州土地肥美,人杰地灵,相比大宋的北地富庶甚多。
若是在北地呢?黄河修浚每年须征发民夫,且最多只管吃食,家中还要应付地方差役,交纳两税、摊派、科配,试问百姓如何承受得了?
如天下有战端、灾祸能保证无内乱乎,内乱一起苏州能独善其身乎?”
一番话把三人问的哑口无言,这也是在北宋,大臣们经常上奏疏把天下说的是混乱不堪,民不聊生。
皇帝也不生气,就是一代名臣范仲淹也经常如此干,要是在大清,吴梦的脑袋只怕早就被某个奴才当场砍下。
周主薄和常县尉一样都是流官,心道那北地离我等还远着,我等只要做个太平官便好,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庸官们通常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并不坏,也不作恶,只是天天混日子过。
太平政权下这样的庸官多得举不胜举,这样的官员上层建筑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监督。
高层官员中同样混日子为自家谋福利的不少,太平日子过久了选拔官员根本不是能力高低,而是情商高低。
如此选上的官员绝对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过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高情商的模式。
而能感觉到痛苦的老百姓又没有资格监督,一旦到了这种境界,天下就没有发展了,最后是走下坡路直到被历史无情的淘汰,北宋末期便是这种情况。
幸运的是在这片浊流中总有逆水行舟的一股清流,眼前的王知县就是其中一个。
他听完吴梦的话后思索了片刻,问道:“吴先生,在下确实知道吏员贪腐成风,下等差役又困苦不堪,某也想有所改进,既然先生能看到县衙差役的弊病,不知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吴梦望着他道:“王知县是当真想听。”
王知县坚定的点了点头,吴梦笑道:“那在下就说几点,一是这县衙的差役必须发给俸禄。
二是差役分类,在县衙内的押司、书吏、弓手、僧直司、推吏(审问案件的)等等凡是从事公务者并入县衙的编制,称之为吏员。
从事迎来送往的力手、厨子还有什么酒匠、仓子、盐丁编入另外的组织,可称之为衙工。“
说道这里吴梦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把一碗茶水喝了个精干,周主薄连忙吩咐书吏添茶,三人直勾勾的盯着吴梦。
吴梦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在下以为不管是吏员还是衙工,必须先考试才可进入县衙。
比如负责税务和度支的押司,收税的栏头须考试数算之法和大宋的税赋之法,没有一技之长的必须裁撤。
发给俸禄后按照官员的考核制度办,能者上、庸者下。”
顿了顿又说道:“这押司也好、衙工也好,必须分级,级别越高俸禄愈多,根据入行年月与技能高低,通过考试与综合论定决定级别。如此方可给吏员一个上升通道。
当然最后的出路便是为官,吏员应有一套专门的科举之法来跃升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