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卫真很快便又抿嘴一笑,把汤盈先前放下的那两根薰烛拿起,又另外多拿了一根,双手一拢,合着三根一并给递交过去。柔声道:“两根是抵船票的,还有一根,是我送你的!”
汤盈顿时喜出望外,把小心翼翼地把三根薰烛捧在怀里,笑个不停,原来快乐便是如此简单。
然而,开怀过后,汤盈忽然打量起李卫真与叶童二人,目光又停留在茶几被点燃的两根薰烛,她开始寻思有什么地方,好似不太对劲。
一共五根薰烛,其中两根曾经到过她手里,但还有一根是许久没人动过的。
叶童是负责点亮薰烛的,他点另外两根的时候,动作很是利索,可怎么就剩那一根,没下文了呢?
刹那间,汤盈的脑子里似有灵光闪过,她顿时有些郁闷了!
“哦!你们两个早就合计好的,刚刚是在故意逗我!这三根薰烛本来就是要给我的,你们……你们好可恶!”
李卫真不置可否地笑道:“那万一你不感兴趣呢?你说喜欢,我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我刚才可没说不给啊!”
“我刚才的眼神,不是在暗示你,喜欢就尽管拿去吗?哦,你是看不出来的啊?不会那么没眼力劲吧?不会吧?”
汤盈瞠目结舌,嘴巴是张了又合,好一会儿都没能组织处语言了。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她也开始深刻明白到,以自己的心机与口才,还真就说不过李卫真。
最终,汤盈只得暗暗吃下这小亏,也连带着把自己给气笑了,连连点头道:“行行行,看在这份礼物面子,本姑娘不跟你一般见识!”
李卫真伸了个懒腰,笑问道:“夜已深,礼物你也收下了,还不回去睡觉?”
汤盈此刻正忙着将那些黑瓷套筒,重新套合在薰烛底座,听到这般逐客令,她当即摇头道:“回去太无聊,你这里比较有趣!”
李卫真有些无奈,便望向叶童,“你要是困了,可以先去睡!”
叶童多少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便起身对二人道:“我明早还有功课,那就先失陪了!”
待卧室的门开启又再关闭后,汤盈道:“你这个学生不光聪明伶俐,还挺勤奋的啊!”
李卫真倒是没有替叶童谦虚,颔首道:“努力,才会有回报。可能下次见面,你就不能把他当作是小孩了!”
言外之意,假以时日,汤盈再遇叶童时,除了欣赏外,还应再添一份尊重。
汤盈难得没有去反驳,而是感慨道:“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妒忌的天赋!这么好的苗子,你早早就把他带到江湖漂泊,不怕是揠苗助长了?”
李卫真一笑置之道:“我觉得你师父让你独自下山,才叫心大呢!”
汤盈嗤之以鼻道:“呸!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拐着弯骂我!”
收起玩笑,李卫真摆正脸色,沉声道:“其实,无论是对于仍在修行门外的人来说,还是已经踏入门槛的人而言,这江湖之大,从来都是险恶的!”
“便是结成金丹,修得元婴,又如何?那条路,有更好走过吗?古往今来,有多少豪杰枭雄,能得以善终,修成正果?还不是一步差错,就万劫不复?”
“如果说,每一步都能走得稳妥一点,当然会更好!但像我们这一类,和老天爷掰手腕的人,从来都规避不了风险。尤其对我们来说,选择了剑修这条路,每次都要为战斗做好万全准备,是不可能的。”
“所以,剑要常伴身侧,不要停滞不前!”
汤盈听得很认真,听得入神之时,甚至会由自主地紧握拳头。在下山之前,她师父其实也跟她说过一些相似的话。所以,这趟历练,她无比希望自己能够证明,在这险恶的江湖中,她是有能力独自成长起来的。
毕竟在以往,她的皇兄,她的师父,甚至是郑援,给她的保护,都太多了!甚至多到,她根本无需给自己的将来,添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
就好像是在今晚,郑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矫正”她想要独自历练的“幼稚”!
汤盈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再等一年半载,等他本事见长后,自己独自下山?也好过现在,充当你的包袱。”
李卫真淡然笑道:“这趟远游,对于我俩,都可谓是一项考验!我师父走得早,很多东西没人教我,就只能独自摸索。我更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有能力,去当别人师父了。”
“毕竟,言传身教这四个字,是说易行难。师父对于弟子,不是简单教授本事就可以了!很多东西,用嘴巴说,是到不了心里去的。”
“像是今晚的遭遇,发生在有些人的身,可能会觉得丢脸。但对我来说,倒是庆幸。打输一架没什么,让弟子见到自己的不足,也是一种加深认识的过程。”
“我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崇拜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完美。或许有朝一日,他能走在我前面,这是我无比希望看到的。”
“我也希望他知道,即便我伤痕累累,我也会挡在他的前面,尽我一切,去保护他成长!但这不是一种牺牲,而是身为太一门人,薪火相传的责任!”
“那是曾经,我的师父、师兄、师姐们,做过的事情!我会为他,为将来所有的太一门弟子,做同样的事!”
汤盈的心情,变得很沉重,她有些愧疚地道:“那你痛恨郑援吗?”
其实,汤盈一开口,就已经后悔了。她有些担心李卫真会直接了当地说出那个字,也就意味着,那份情绪,很有可能会在潜移默化下,转移到她身一部分。可她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不去说出那个字。
“恨啊?”
汤盈的心猛然一颤,思绪已乱,甚至来不及细听出当中语气。
李卫真吐出两字后,语速一顿,很快便一笑置之道:“谈不恨吧!我是对那郑援没什么好感,但厌恶和恨,是两回事!”
“要真的去恨一个人,起比爱一个人还要难!这是制薰烛的那位师兄,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郑援虽然给我下毒,而我毒发也只是因为没有答应合作。最终他没有杀我,倒是给我了一课。这是一次难忘的经历,或许在将来,还会有好的用处,也不一定呢!”
“所以,我还没必要煞费苦心去恨他!顶多是记住,这次教训就够了!”
汤盈暗自送了一口气,但也有些难以置信,讥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乐观啊?”
李卫真淡然笑道:“是吧!整天愁眉苦脸的,那可不叫过日子!”
汤盈笑道:“那看来谁能跟你过日子,就整天都不缺乐子了!”
李卫真双眉一扬,不置可否,没做回答。
汤盈忽然话锋一转,询问道:“哎,听说你曾经在浮南城杀过蛟龙?那具体是怎么一回事,给我说说?”
闻言,李卫真表现得有些头疼,摇头笑道:“说来惭愧,当时我只是在那具蛟龙尸身,补了几剑。那时年少气盛,一心想为罹难得百姓和牺牲的同道们报仇泄愤,方有此举。”
“后来不知道是谁,添油加醋,宣扬开去,再被以讹传讹后,使我遭虚名所累!”
汤盈不禁捧腹大笑道:“我就说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那么神?那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哎,但我又听说,你在一个叫什么龙鼓湾的地方,血战群魔,力挽狂澜?”
李卫真已经有些哭笑不得了,心想:我该不会被那个有心人,给编进话本里头了吧?这都哪跟哪啊?一回比一回夸张,这难怪想跟我过招的人那么多,这分明就是捧杀吧?
只是面对追问,李卫真只得喟然长叹道:“我的确是在龙鼓湾待过几个月,但力挽狂澜的不是我,还差点把命搁在那!”
汤盈已是把双眼笑成了弯月,摆手道:“那还有,还有……”
良辰苦短,不知不觉间,已是海红霞万丈。
可在某处房门外,仍不时有笑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