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倒是真巧了”冯兆先笑着说,“你我二人,不但同宗,而且,有可能是同族堂亲啊!不瞒你说,我原也是嘉定县人,嘉定冯氏。”
冯镗对宗族真没什么好感,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他只淡淡笑笑,“草民哪里敢同大人高攀?大人是嘉定大族出身,是大户人家,草民却出身低微,市井里学得些小本事,折腾点儿小生意罢了。”
冯氏也并非是只有嘉定冯氏一脉,冯兆先没听出冯镗把自己往外摘的意思,反而只觉得冯镗小门小户难免没有大户人家那么愿意显摆出来。既然没有显赫门庭,冯兆先索性不关注这些了。他听闻冯镗说到做点儿‘小生意’,便来了兴趣,问他说:“你做什么生意的?”
冯镗回答说:“原本是做学徒,积累了些钱,这不,就想着自己出来单干。之前,在京城做了一阵子,蚀了本,不好做。这不,听人家说,绍兴这地方好做生意,草民这不就来了吗?前两天低价盘下了个茶楼,听左右邻居说,好像是之前掌柜得罪了县衙,茶楼开不成了。草民这心里头有点儿犯嘀咕,这才想着来拜会一下大人您,想请您给指一条明路!您看,草民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是想求个指点而已。”
冯镗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可了早已准备好的宝钞来。实实在在的钱摆在眼前,既能够满足冯兆先的胃口,又不至于太多太扎眼,直晃得冯兆先眉开眼笑。
“你啊!这么客气做什么”冯兆先摇头说,“陛下三令五申,做官要爱惜民力,难道本官还能白收了你的钱不成吗?这样吧,你那个茶楼开张,应该还没定好匾额吧?那就好办了!本官来给你想个好名字,提一个匾额。你回去命人做了,挂上去,保证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至于这些钱嘛,就权当是润笔的费用,本官的字,还是值这个价钱的。”
冯镗连忙恭维他,“那就多谢大人了!草民早听闻,金殿上点的进士老爷们的字,那个顶个都是文人里头的尖尖!今日能得大人一幅墨宝,今后,草民非拿他当传家宝不可!”
冯兆先听得心里头这个舒服,连忙就唤人铺纸磨墨。提起笔来,却是斟酌犹豫了起来。过了好半天,他似是突然定下了心计一般,笔走游龙,飞快地在纸面上落下三个大字,“半闲楼”。
冯镗看着这三个字,暗暗摇头。闲字取一半是木,楼字取一半还是木,再加上现在是冬季,冬季五行属水,水生木。五行之中,虽然是金克木,但木强则金断。这样的匾额,挂上去,不破财就不错了,还想财源广进?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冯兆先显然想不到这些,端详着自己写出来的字,洋洋得意的对冯镗说:“怎么样?这个寓意不错吧?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虽生于高宅大户,但早年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好。那些时候,想做的事情往往做不了,心生向往,最喜欢的就是这首诗。现如今做了官,高人一等,但平白也还是忙碌起来,依旧最喜欢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你那茶楼,供人闲谈闲坐,一盏清茶,消磨时光,倒是正应景啊!”
冯镗假作笑意,对冯兆先说:“草民刚刚只见字之风骨,颇不寻常,还没来得及往深处去想。经大人这么一讲,倒是茅塞顿开!这应时应景的匾额,还真得是大人这般的饱学之士,才能写得出来啊!才能领会其意境啊!”
冯兆先笑笑,放下笔,谦虚地摆手说:“哪里?哪里?随手一提,应心中景致罢了。不过,说起这字之风骨嘛,你怕是不知!本官最得意的事情,无非是三件。其一,自然是金榜题名。其二,则就是这字,不管是谁的字,本官只要有个模子,就能照葫芦画瓢,描得几可乱真!其三……”
说到这里,他的话头突然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了话,他连忙止住话头,打个哈哈,就把这句没说完的话给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