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一次乡试还有两年半,要好好准备,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不过在易天行的心里,若不是那位莫名其妙的学政大人去年在即将乡试的前半年给自己找了一堆与书、经、典籍无关的奇怪任务,自己也不至于连个小小举子都考不过,毕竟也专心治学十二年了。
不过过去的事儿终究不能过多抱怨,于事无补不说,还影响当下的心情和未来的心态。
只是现在到底是读书还是做事,他很是踌躇。
仔细想来,他易天行到现在连学政大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父亲对那位恭敬到卑微的态度才下意识服从。不过很明显,父亲跟学政大人是有联系的,所以如果自己不做或者做的没有效果的话,那位轻易就能知道,这对自己以后的仕途是个很大的障碍。当然,只要这件事做得好,未来的仕途也会多了一大助力。
而且,走上仕途是几乎所有读书人的根本目标,而读书应考对于已经近百年没有起过战火的天水王朝来说,也是最简单也最靠谱的途径。其他方法走关系怕人查到,这方面朝廷还是卡得比较严的;花钱的话买不到什么权利,无非是能推掉徭役、兵役,减轻点儿税赋;至于走入伍之途,到边境线上守十年也未必有立功的机会,对书生来说更是要了亲命。至于占山为王等待招安?还不如到山里挖出个宝贝去献宝呢,挖不着也能落个清净。
易天行胡思乱想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对这位以“本座”自称的中年学政大人心存芥蒂。并非是因为对方耽误了自己的科考准备时间,只是因为那人对于世间悲惨、龌龊之事的奇怪态度:既然身处高位手掌大权,往上能沟通帝王往下可命令州官,为什么对于眼前的事情过目不见?若是无力改变赌场的行为,至少可以让那些卖儿鬻女伤天害理的,该罚则罚当诛则诛,能救就救能帮则帮?任凭那些人渣败类自生自灭,甚至随时可能变成危害良善的亡命之徒?
他们终究是天水王朝的子民,若是那些当官的坐贻聋瞽塞闭视听也就罢了,好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不知道!”然后以一种补救的态度施恩加威,也能厚颜自夸一句“妥善”。可是明明对其中龌龊了解的清清楚楚,却用一句“非我之责”轻飘飘的避开不理。各司其事的道理易天行不是不了解,至少做点儿什么吧?哪怕只是给能负责的人同僚修书一封介绍一下情况也是功德啊……
而那人却天天窝在那豪华房间里当神仙,合适吗?
这官当的,有什么意义!
没错儿,易天行经过调查烂人的事情之后,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是,生气其实来源于不安。而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不安,还是这位学政大人对于李敬岩被凶徒射伤带走、甚至可能已经亡命的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啊……哪怕不去考虑这位学政到底想利用李敬岩做什么,单单看他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态度,就足以让人心寒。虽然李敬岩确实是个烂人,应该受到严惩,甚至处死也说不上过分,但那学政的做法根本就不是替天行道,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事到如今,易天行已经分不清父亲对那位学政大人的态度到底是敬还是畏,但他感觉自己终究是躲不开他设下的那一关。他不清楚做不好那件事的后果,只能一拖再拖。
反正父亲又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我自己承担下来就行了吧。易天行纠结半个月后,把心一横,瞒着家里跑到城北的天济寺,要出家。
易云海听到消息勃然大怒摔了茶碗,然后又想到在易府盘桓了一个多月的学政大人,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不过终究放心不下,带着家丁跑到天济寺强行见到儿子之后,眼泪直接掉下来了。他颤抖着胳膊使劲儿抱住儿子:“天行,这……你不是认真的吧?”
披头散发双眼无神的易天行低头躬身直接推开易云海,然后冷淡地说:“看完了,就走吧,不要耽误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