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爷终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没多大事儿,都是自己村里人,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去睡会儿醒醒酒吧,我明天再过来。”
赵老六从椅子上滑下来:“四爷爷啊,你可别忘了的赵老四……”
赵老四也是之前在这附近收山货的,那时候宋大志还没有过来,惊云乡周围的山货生意都是他们俩把持着。赵老四住在牛头村,赵老六就住在这里。
那是大概八九年前吧,林德箭的父母失踪了两三年,他天天往山林子里钻,不爱往人群里去。
据说那一天,翠儿丫头因为打碎了两个盘子被她娘一顿教训,赌气跑到山林子里。不过因为一路胡思乱想的乱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时候遇上了收山货回来的赵老四。赵老四看她一个小姑娘蹲在林子里的岔路口哭得梨花带雨,又了解到这是隔壁村的孩子,就拉着她往家走。
然后?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跟在小姑娘后面许久的“野孩子”一弩箭把赵老四的手掌钉在牛车的车轮上,然后从树上滑下来,一把土洒在赵老四的脸上,趁机拉出被吓坏的小姑娘。
俗套吗?也许吧。不过,反正小姑娘没这么觉得。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从此以心相许。
当然,这是后话。然后是,王老头叫了一群人到牛头村讨说法,被那边的里正和几个老头子和稀泥打发回来,然后挂着包得像熊掌一样的左手的赵老四过来赔了点儿钱,又请穆唐村的一群糙老爷们儿喝了一场大酒,这事儿就算完了。临了赵老四还舔着脸对王老头说:“心月年纪再大点儿的话,我花多少钱娶她过门儿都愿意。”
王老头当时就变了脸色,翠儿更是吓得哇哇哭,跑着回家找林德箭了。林德箭本是作为“英雄”要上桌的,却被赵老四以年纪小不能喝酒给拦住了,当时在王家院子里吃着王大娘专门做的一桌子菜。眼见翠儿哭着回来,听说赵老四还在当众耍流氓,提着机弩就冲到村头酒肆了。只是赵老四一起的几个人已经被村里人打出了穆唐村,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接下来,牛头村的赵老四经历了一场一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的“追杀”:不管是吃饭、赶路还是上厕所,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收货路上,随时随地可能飞过来一只弩箭。也没有真正伤过人,但确实是太吓人了。手里的馒头吃着吃着,飞了?包子吃着两口,散了?赶路的时候一只弩箭擦过牛角,牛受惊了?最惨的是一次在野外大便的时候,一只弩箭自后飚来,就钉在眼前,赵老四几乎都能感受到箭身的震颤,屁股上后边上更是一片黏糊糊的,别提多吓人多难受了。
偏偏这小子给钱不要,讲理不听,想动手还追不上打不过,甚至想离开牛头村往县城跑都跑不了——往那个方向去跑就直接射断牛蹄子!就这样三个月之后,在废了六头牛两匹马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硬生生地被搞崩溃了,背着两根藤条跪倒林德箭家门前,又转到翠儿家门前磕了几个响头大哭一场才算完。
然后才有赵老六的得意和后来宋大志的到来,山货的生意算是他二人包圆了。至于赵老四,直接跑到隔壁的西凉州投奔一个远房的亲戚了,赵老六再也没有见过。
虽然这件事儿被很多人当成一出闹剧来看,但赵老六是打心底惧怕那个“野蛮人”。平时不觉得,时间长了感觉都忘得差不多了,今晚真给林德箭这一提一摔,马上就想起来了。
……
回到王家院里,翠儿才知道刚才林德箭是先冲去了酒肆,找了一圈没找到又被去买吃食的穆老三扯住好一会儿才冲到赵老六家,正看到他对自己拉拉扯扯,所以瞬间就发飙了。
那边的事儿说完,饭已经差不多好了,林德箭让翠儿去叫她爹回来吃饭,自己又跑一趟肉铺买了点儿吃食,顺便把酒肆里的帐结了一下。一群酒鬼也没替林德箭省,专挑贵的就喝,这会儿已经记账的有两百多文。掌柜的也是一脸的尴尬,今晚一晚上买了小半个月的酒钱。
王老头这段时间一直在新房那边守夜,还被人摸走一件大棉袄,心疼了好几天。所以平时白天都是把棉袄放回家里,下工前才拿过去,然后等着翠儿给他送饭。今天翠儿硬拉着他回家吃饭,他还有点儿不愿意,生怕丢了东西。
人齐了以后,林德箭就开始卸货,那一堆花布把翠儿她们母女两人欢喜得不得了。王老头也不客气,拍开一坛子就的泥封就给自己满上一碗,“呲溜”下了肚,立马知道这是好东西,感觉这段时间受的罪也算是值了。
饭桌上没有说太多的正事儿,也就是一桌人听林德箭吹吹牛打打屁,然后老头儿就直接回房睡觉了。林德箭没来得及跟翠儿说点儿悄悄话,就被王大娘赶到自己的新房子里守夜了。
次日一早,林德箭回王家吃饭的当儿,王老头才跟他说工人这段时间闹别扭,几次想停工的事儿。一是赵老六之前在工地上闹腾那一次,掌工的穆老三差点儿就要推火灶;二是因为当初给的五两银子早就用完了,林德箭迟迟不回来,自然没心思干下去。当然了,第二点才是最主要的。
林德箭点点头,穿着自己的“公子袍”便去了工地上等着工人们到齐。
穆老三到的晚了一点儿,见林德箭一身鲜亮地站在大门的位置,就加快了步子走过来。不过还没容他开口说话,工人们就朝着他身后议论起来。回头一看,却是赵老六赤裸着上身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根四尺左右的藤条,看起来杀气腾腾。
“这小伙要干嘛呀?”……
赵老六两眼圆瞪紧盯着林德箭,白花花的身子“扑腾”往地上一趴,大声吼道:
“我赵老六是来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