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贵看着顾岛,缓缓解释起来:“我有一个习惯,也可以说是强迫症吧。那就是,每天晚上店里打烊以后,我都会仔细地清点一遍收银机里的现金。昨晚我意外地发现营业额里竟然多出了八十五块钱。”
“我不懂哎,这和艾莉秋游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吧?!”
“是这样的,我老婆她呢,有的时候会直接从收银机里拿钱花,所以少个五十、一百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平白无故地多出钱来,却是开店以来的头一遭。我当时就问了阿梅,她果然不清楚这多出来的钱是怎么回事,那么就只能是……”
顾岛此刻终于是理解了陈福贵话里的意思,他接过话茬:“不是老板娘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艾莉干的了,对吧。”
陈福贵点头道:“对,因为除了我和阿梅以外,只有艾莉知道店里收银机的登录密码。我印象特别深刻,学校这次秋游的收费恰巧也是八十五块钱,我女儿嫌太贵了,一直找借口想不去。因为这件事情,前几天她还和我闹过别扭。一定是艾莉把我给的门票钱又给悄悄放回来了。”
顾岛先前的时候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言语或行为上的疏忽而导致了艾莉的秘密泄露。在听完陈福贵的这番解释之后,他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自嘲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和艾莉还在商量怎么瞒过你呢?原来你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察觉到了。艾莉一定没有想到你有晚上数钱这个习惯,不然她肯定不会把钱直接放回到收银机里去的。”
“没错,艾莉一般在晚上九点钟左右就会上床休息的。昨天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深很沉。虽然我很想问个清楚,但终究是没有忍心把她叫醒。”
顾岛不无困惑地问道:“既然昨晚没有机会,那么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不找她好好谈一谈呢?你就让她一个人这么跑出来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陈福贵叹了一口气,苦笑说:“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琢磨了一个晚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这个口。我既想让艾莉去参加学校的集体活动,可又不想用父亲的身份逼迫她做不情愿的事,心里实在是很矛盾呀。”
陈福贵只比顾岛年长十余岁,可是生活的艰辛已让这个中年男人饱受了摧残与磨砺,他的鬓角发际之处早已经生出银丝数缕。衰老都是从眼睛开始的,和青涩稚嫩的顾岛比起来,他的脸庞虽然看起来棱角分明、坚毅无比,可是那双眼眸却是混沌忧郁、涣散无神。
陈福贵颇为无奈地继续说:“虽然我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的确是很拮据,但还不至于说连这区区的八十五块钱都拿不出来。艾莉这么懂事,这么体谅家长,让我十分感动和欣慰。可是家里不需要她来操心这些的,她把主要的心思花在学习上就好;看着艾莉委屈自己帮家里省钱,只会让我感到难受自责,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没有用、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顾岛仔细聆听着陈福贵的倾诉,沉默不语。虽然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但是他很清楚做一个好的聆听者在这一刻有多么重要。
目光蓦然飘向街道的远处,陈福贵向顾岛推心置腹地说:“坦率地讲,艾莉她早上背着书包装模作样出门的那一刻,我其实是非常担心的。可是我又不忍心立即戳穿她这善意的小谎言,所以就只是偷偷摸摸跟着,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去哪里。”
顾岛低头想了想,突然插嘴道:“这样说起来的话,弈林把她从街上带回书店的时候,你也全都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