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梢,天朗气清,灌江口畔小岛上,淡淡水气氤氲缭绕。树林深处,阴风阵阵,苏靖盘膝坐在纛旗下,闭目凝神,运转长生六道轮回经,吸纳滚滚阴气入体。
两日前,送别了长孙玄谋,苏靖便开始全心闭关疗伤。
此刻,意识海中,六片扇页不停轮转。
尽管,混沌中七色霞光源源不断涌入,但那扇页需得轮转三百四十三次,才能往中心圆盘中喷吐出一缕金色雾气。
便是这仅一缕金色雾气,甫一落入圆盘中,倏而就被吸纳,化为苏靖的修为。
如此这般,却是聊胜于无。
林间,树影婆娑,杂草轻轻摇曳,时间便在这沉静中,一点一滴流逝。
与此同时,余塘县城,位于南角的破衣巷中,赖平安弓着腰,怀抱了一个沉重包袱,脚步匆匆,推了门便快步走进自家院中。
如今的他,却是模样大变。
一头灰白长发梳洗得整洁干净,以一根木簪盘在头上。而原本那一身破破烂烂,满是污渍的衣服也换了,虽说同样破旧,但至少看上去却是清爽。
这般进入院中,赖平安脚步不停,径直往了主屋。
屋内,此时也是收拾妥当,诸般杂物皆已清出,甚至还在这西北角,拾掇出一方法桌。空空荡荡,却是不知有何用处。
这时,赖平安将怀中布包放在桌上,抬手擦了汗,便手脚麻利地将其解开。
随即就见其中一个红漆木牌位,一尺来长,还有一个三足香鼎,装了土,约有两掌左右大小。香鼎上也没有华丽纹饰,唯干净而已。
剩下的,便是些灵香,红烛之类。
赖平安低眉望去,见这些往日曾不屑之物,一时失了神,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连番遭遇。
这几日,于他而言,却似历经生死,脱胎换骨一般。
尔时,尚且无赖的他,做了一梦,梦见自己死后魂入阴曹地府,得见仙君以及十八层地狱。
初醒之时,尚且不信。
谁料,此后的数个日夜里,他却每每梦见诸般刑罚落在自己身上,折腾得他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他曾一度以为是否自己中了邪,可找了些通玄观的小道童,却都是不甚了了。
直到那一日在公堂上,他一时丧了气,恍恍惚惚下说了真话后,忽觉一身轻松,当晚便睡了个好觉。
紧跟着往后数日,他便发现,只需摒弃此前习惯,那噩梦便不会再出现。
他不由地便怀疑其那场梦,是否并非虚假。
或许,生前作恶之人,死后当真便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受拔舌、油锅…等等刑罚惩处。
这念头一生,便越发不可收拾。
“不管是真是假,如今且先求睡个安稳觉,否则别说十八层地狱,便是要如此十六年,也是有够受的!”
赖平安咕哝一声,转念,却又嘀咕道:“十六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接着,便见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旋即面色一正,拱手合十,道了声罪过后,伸手就将牌位等一一取了,皆在放在桌上。
……
灌江口畔,龟山脚下,一座青砖黑瓦的小屋耸立在废墟之上。
它坐北面南,门庭正对着湖上小岛。大门正中,高挂有一块牌匾。以一块红布遮了,也不知其上写了些什么。
就在赖平安收拾牌位等物时,十几名原杨庄村民聚在小屋门前。
当先一人,年约四十五六,叫做杨梦得,乃是杨家新任族长。在他身侧,有一少年,十八岁左右,手捧一尺多高的木牌位。
少年名为杨异,与苏钜同年得中秀才,最善书画,在余塘亦是小有名气。
此时,小屋门前,杨梦得看了一眼天色,随即转身,领着众村民一同,迈步走入屋内。
迎面,便见靠北正中摆放着一座木质供桌,其后正面墙壁上,以水墨绘有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
他眉生三眼,左手按剑,右手执旗指天,周身则缠绕着袅袅火焰,冲天而起。
众村民停在木台前,照了前后次序排排站好,紧跟着,便见杨异手捧了木牌位,走到供桌下,恭敬地将木牌位高高举过头顶。
“哒”
“供奉仙师苏将军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