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转眼天明。
余塘县城南门码头上,一名道士领着两名小道童顺着人群下了船。
那道士头盘发髻,面容清秀,只在唇边长了些许胡茬痕迹,看不太清楚。观其样貌,许是只有二十一二这般。
他身着一袭青色道袍,右手扶着一杆人高的短幡,上书“问卜算卦”四字。
这人乃是九龙山玄妙观二弟子,复姓长孙,名曰玄谋。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两名道童,一男一女,同样青色道袍。其中,女道童年龄较小,仍是短发垂髫,道名元音,俗姓李。
男道童则稍长些,应是十二三左右岁,道名元让,俗姓邓。
这三人下了船,随着人流,穿过熙攘的码头,走不多时,抬头便看见余塘县那不算巍峨的南城门。
“师父,大师伯就在这里了吗?”
站在城门下,李元音抬眼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忽闪着大眼睛,满脸好奇地问道。
长孙玄谋正打理着自己的着装,闻言摆了摆腰间的灰布包,回头望了一眼身旁两人,咧开嘴嘿嘿一笑,而后抬起左手,装模做样地掐指沉吟:“天机不可…”
“师父!”
一见长孙玄谋这番作扮,李元音立时跳起小脚,把小嘴一撅,气鼓鼓地翻了翻白眼,哼道:“…不想理师父了!”
“哈哈哈——”
见状,那长孙玄谋仿佛奸计得逞一般不由开怀大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师父,你就不要逗小师妹啦!”邓元让抖了抖背后那有些往下滑落的竹箧,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大师伯在信里说他已经是道会司副印了…可是,道会司在哪啊?”
说着,邓元让与李元音同时抬起头望向长孙玄谋。
“待为师掐指算来!唔…嗯?啧…哦~”
望了一眼两个小童,长孙玄谋当即闭上双眼,抬起手不断点动着五指,脸上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恍然大悟。
半晌,长孙玄谋闭着眼,一边摇头晃脑地沉吟:“唔…天机…”,一边又从眼帘缝里用余光朝身侧的俩小童偷偷那么一瞄。
便瞧见,这“天机”二字一出口,李元音和邓元让二人脸色俱是一冷,长孙玄谋就在这时,抬手朝着北面一指,陡然睁开眼,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天机在北!”
闻言,李元音脸色一喜,不由跳起脚来,欢呼一声。
倒是一旁的邓元让,虽说也是脸色一喜,但随即眉头一皱,有些苦恼,像是想到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师父…我们好像就在城南…”
还未等他说完,长孙玄谋便猛地伸出手,捂住邓元让的嘴巴,一把将其搂进怀里,摆了摆手。
“安啦安啦!为师是谁?玄妙观第一神算!走走走,赶得巧还能蹭你师伯一顿早茶!”
说着,长孙玄谋便拥着邓元让与李元音二人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同穿过城门,进了这余塘县城。
…
“哎?好像有点挤…”
南坪村外,乱坟滩中的碎石堆下,苏靖盘膝而坐,望着身前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木箱,神色有些苦恼。
那木箱正是他在废墟中苏醒时,散落在身侧的木箱。
或许是出于生前打扫战场的习惯,苏靖在返回碎石堆下时,也就顺手将其带了回来。而在木箱里除了原本的一些东西外,还有一些沿途苏靖发现的遗留物。
只是,现在看来,他似乎得庆幸碎石堆下的空间还够放得下一个木箱。
“也罢,暂且将就下,等风波平息,也该找个好去处才是。”
苏靖叹了口气,随即伸手一把将盘在头骨上的小蛇拎起,便见那小蛇似乎习惯了似的,也不惊慌,顺势就熟练地盘在他的手臂上。
见状,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苏靖便动手将沉淀在水下棺木中的淤泥一一刨开,清理到碎石堆外的河底下。
待到淤泥清理干净,他也差不多将自己的骸骨挨个儿都整理齐全。到了这时,他这才返身将木箱推入空缺位置。
满意地来回扫了一眼,苏靖抬手打开木箱。
“啊—呜”
一打开,首先便听一声声奶声奶气呜咽声,苏靖循声望去。
只见木箱中以金银快垒出一个隔断,将空间分为左右两部分。右手边,一只通体黑色毛发的小奶狗趴箱底,闭着眼睛,茫无目的地转动着脑袋,四只小腿随之而微微颤动。
这小狗是在阿犬那只大黑狗身下找到的,苏靖见其可怜,便也就放进了箱中。
“也不知你是不幸还是幸运…”
他望着那小狗,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而后便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小黑狗的脑袋。随即,便见它昂起头,轻轻点动,像是在感知着他似的,苏靖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呢?”
这般想着,他不由偏过脑袋,皱起眉,细细思索。半晌,忽然想到昨夜杜三对他的称呼,不禁一笑:“三只眼?嘿,那便叫你哮天,如何?”
“啊—呜”
“哮天!”
“啊—呜”
见状,苏靖一时兴起,又连声叫了数次。那小黑狗仿佛也是应和一般,连声跟着呜咽了几下,惹得他不由一阵开怀大笑。
少倾,小黑狗似乎有些疲惫,苏靖这才停下了游戏,转而看向木箱中左侧部分。
当先入眼的,便是一把斜靠在箱板上的红色油纸伞,看上去平平无奇。而在油纸伞旁,贴着箱板摆着一柄短剑。剑身约只有一尺左右,表面闪烁着一层淡淡的毫光,属于道会司弟子王嘉晖。
那红纸伞正是尸奴手中那柄,尽管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是件了不得的宝贝。
只要手持此伞,任何方向涌来的水流都会被弹开。若是跳到河面上不动,河水也只会从两侧分开,而不会将使用者淹没。
或许,这也是那尸奴为何可以在水面上奔跑的原因。
除了避水以外,最令苏靖比较欣喜的是,这伞可以阻挡阳气。也就是说,即便是白日,只要他站在伞下,就不会被阳气所伤。
不过,这伞也有弊端。
那就是,生者一旦触碰就会被吸干鲜血。这对于苏靖而言,倒是问题不大。
视线越过红纸伞,便见箱底摆放着一团细如蚕丝的银线。其另一端原本还连接着半截竹竿,只不过在蓝光扫描下,也只有银线还有些价值。
银线旁,摆着铜龟钮方印和两枚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