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不正在你眼前?”
慎伢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当下和时节说起了龙骨剑的来历:“这把剑就是用这世间最后一条龙的龙骨制成。”
“这样说来,这把岂不成了世间第一的神剑。”
这如果放在几天前有人和时节说世上有龙,时节一定会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可如今一副疯癫模样的慎伢说出这句话来,时节却对此毫不怀疑。
“比起第一还差点,先屠龙,才能得龙骨。”
“你是说……”时节疑惑道:“还有能斩龙的剑?”
“不错,当年纪天衡屠龙的那把剑,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第一。”
“那这世间第一的神剑如今在哪?”
“传闻纪天衡一剑刺穿了白龙的头,但却未将剑取出,后来那剑就随着白龙一并埋入了黄土,再也没在世间出现过。”
慎伢瞧着手中的龙骨剑,笑道:“这就是纪天衡取了部分龙骨制成的剑,我原本以为齐礼会给他的徒弟,没料到竟出现在了你手中。”
慎伢本来在和时节说笑,但不知怎的忽然闪身到了时节身侧,用衣袖遮住了时节的口鼻。
时节吃惊之余,就见周遭涌起了黑烟。
这股烟气并未持续太久,仅是一瞬间,就消散开来。
黑烟消散,时节更加吃惊了。
地上烛夜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
这鸟周身火红,毛色斑斓怪异,正是烛夜的原形。
慎伢把剑递给了时节,自己走上前去。
他瞧了瞧烛夜的尸体,又捡起了地上季乌的妖珠,沉思了半晌。
“怪不得它有如此血统。”
慎伢将妖珠丢还给了时节,笑道:“我说了送你两件贺礼,这第二件,既然你还未死,那我便送你一个承诺。”
“承诺?”
“对,自你得到火种之时起,三个月内,我不会抓你。”
如果不是慎伢提起,时节差点忘了自己的小命还未真的保住。
“三个月。”时节喃喃道,“这点时间够我躲开你吗?”
“你可以试试。”
三个月。时节费劲心力替慎伢杀了烛夜,可他换来的却只是三个月的自由。
这自由短暂的近乎可笑。
“其实烛夜根本不在意的,对吧。”
时节忽然道:“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是否在骗他。”
慎伢瞧着地上的尸体,道:“他的确不在意,所以他已经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时节叹了口气,道:“那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可以。”
慎伢唤出黑雾,走了出去。
时节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反胃,并无留恋,收好了妖珠和剑后,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脚踏出,新鲜的泥土味儿直冲鼻腔。
时节像四周望去,周围一片山林,眼生得很。
“这是哪?”
“这是我要来的地方。”
慎伢双手负在身后,正站在时节前面。
“你要来的地方?”
“不然呢?把你送去妖师家?”
时节瞪大了眼睛瞅着慎伢,整个人都呆住了。
“向东面走,有条官道,到了那找辆马车不是难事。”
慎伢并未理会时节,径自向前走去。
“走快些,这附近有很多水鬼。”
声音从远处传来,方才还在眼前慎伢,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时节很想骂人。
这里荒山野岭的,天也黑得很,他要怎么躲避水鬼?
他只有跑。
玩命地跑。
这山头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等他连滚带爬的跑下山时,天色已经微亮。
之前和一堆妖怪在一起时他都未跑过这么快,时节瘫坐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
好在慎伢说话还算有准,这边果然有一条官道。
路是好路,可哪里有马车?
时节愣在原地,没有人会这么早就跑出来赶马车的。
世上的事往往很神奇,当你觉得一件事绝不会发生时,它就会像赌气一样的,偏偏要发生给你看。
轻快的马蹄声由远方传来,这悦耳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马车,一辆救命的马车。
时节赶忙呼喊起来。
马车闻声停下。
赶车的人其实有些害怕,因为他是生平头一次这么早出来。
以往这个时间里他都还在自己那热乎乎的被窝里,可谁知今早哪里来的一个道士把他从床上踹醒,硬叫他把车套上往南边走。
看在有钱赚的份上,他倒也是爬起来了,毕竟他也算是个勤快的人。
可他走了一段路就觉着哪里不对,这车里的人是任他怎么搭话,都不肯回答。
纳闷的车夫撩开帘子回头一瞧,车里哪还有半个人影!
大呼上当了的车夫已不能掉头回去,他已走了太远,只有继续向前找个客人,才能让他好受些。
他刚刚确实很想要个客人,可当客人真的来了,他却又发起了愁。
这人灰头土脸的,衣服又脏又破,怎么看都不像个能付得起车费的主儿。
而且,这家伙看起来简直像个鬼一样。
可他已经停下来,总不好直接打马就走。
“您这是……”
时节察觉到了车夫眼中的难色,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这下山的后半段路,他差不多是滚完的。
所以他先拿出了钱。
“我在山上迷了路,转悠了一宿才跑下来。可这山下却眼生得很,这条路是去往哪里的?”
有钱当然好办事。
车夫见他有钱,便立马笑了起来,“前面是沾州城,您是要去哪?”
“沾州城。”
时节不由得心头一喜,这慎伢放走他的地方竟离他家不是很远。
“就去沾州城。”
时节原以为坐上马车之后他的心情会好上不少。
可他很快就发觉自己想错了,自打上了这马车后,他就开始不住地颤抖。
慎伢藏库所带给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甚至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得到那股掺杂着血腥的焦味儿,他的身体正本能的战栗。
时节闭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闭眼后却看到了烛夜的尸体。
那色彩斑斓的羽毛,似乎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时节想吼叫,却又叫不出来。
那些美丽的羽毛就随着他视线不住飘落,他只有睁开眼,才能摆脱它们。
可他睁开眼又能看到什么呢?
他看到不住摇晃的马车,还有不住颤抖的自己。
时节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他不仅害怕杀人,也害怕妖怪。
在藏库时他还有一些自信,因为他已被逼上了绝路,他不得不鼓起勇气。
可他回头再想那些事,就开始觉得无助。
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他只不过是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烛夜面前卖力地表演。
时节清楚自己并没有骗过任何人,烛夜只是懒得理会他,因为烛夜想得到的是妖珠。
时节自以为搅浑了水,可最大的赢家却是烛夜。
如果没有齐礼的那把剑。
如果没有那把剑,那横尸在地的就会是他时节!
他真正认识到了妖怪的可怕。
他也真正认识到了杀人的可怕。
其实在山上奔跑了半宿他已筋疲力尽,眼下原本是他小憩一番的好机会。
可他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羽毛,就会想起那鲜血淋漓的鸟尸。
所以他也只好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任由自己浑身不住抖动,疲惫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