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克己制欲数十年,只为了在黄河之会一鸣惊人,后来却成为李一横来一剑的背景。
他还背地里笑过!
殷文华却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辰巳午马上就要洞真了。”
“马上?!”殷文永大吃一惊。
“他已经是确定地摸到了洞真的门槛,只等推门那一天,或许三五年,或许三五十年,但已是必然能走通。再不济借洞天窥世积累,也能补完最后的几步——他是确定能够助涨大宋国运的人。”
殷文华道:“我却未见得能够洞真。这就是差距。”
他平和地表述完差距,而后摇了摇头:“我曾登天下台,二十四节气只演了四剑,就被大牧王夫杀死了比赛。我曾学海泛舟,说是大放异彩,一卷锦绣榜,我未能进前三。”
“世界何其大,天骄何其多!坐井观天,井中犹有蛟龙潜。”
说到这里他笑了:“不如人者,可不止是你啊。”
今不如人者,永不如人吗?
永不如人者,永在昨日吗?
殷文永一直追赶得很累!
一样的出身,一样的血脉,差不多的天赋,甚至是更严格的修行方式……
他不明白他还差了什么。
但今天他好像有了一点感受。
“兄长。”他对殷文华郑重一拜:“我于今日离国!弃家弃姓,远万里之行。”
他要放弃这一切,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可以在随便哪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离开。
他只是觉得,殷文华会理解他。就像他今天终于觉得自己懂了这个堂哥。
“什么理由呢?”殷文华毫不意外地问。
文永直起身来:“姜阁老主持黄河之会,不拘天下来者。”
“百川聚海,我亦从天下来。”
“我会以个人的身份,从预赛开始,为自己赢得一次机会。”
“明年观河台……兄长当至,听我剑鸣。”
他终究又是一拜,而后转身离开。
什么学海名额,家族支持,一切的一切,像那件绣着他名字的外衣,被随手丢在了身后,
而殷文华的声音追着他走:“他叫……辰燕寻!”
走到院里,阳光刺眼。
文永知道,这是一个注定惊艳世人、叫他遥不可及的名字。
他弃姓来追。
……
……
人去楼未空。
百花街上欢歌彻,香气楼中脂粉红。
程奉香使的即兴表演已经结束,他用一个人形的深坑,博欢客一笑。
而后丝竹便起,杯盏叮咚。尽力维系着,每一份对三分香气楼有用的关系。
老全在各处拱手,各处逢迎笑脸,各处点头哈腰:“我们三分香气楼的宗旨,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让每个客人都享受快乐……”
作为一个龟公,他没有资格说维护顾客,只说愿大家开心。
人逢乐事,少些计较。喊声爷爷,莫怪怠慢。
“怎么没有吃掉他。”
虽则歌舞喧哗,这却是无人注意的角落,所有的目光,落到此处便掠过。一个扎了个丸子头的少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语气轻松得像问吃什么早餐。
昏昏欲睡的老黄狗,耷了耷眼皮,视线掠过远处那龟公堆笑的脸。
真是太下贱长得也太难看的一个人,还总喜欢打包楼里的剩菜剩饭,献宝似的带回家里,从怀里掏出那个脏腻的油纸包,像他妈捧起玛瑙翡翠似的。
还问不停地问开不开心,喜不喜欢,在青楼里干久了,把自己当嫖客了!非得要老狗摇起尾巴,才能心满意足地闭嘴。
太膈应狗了。
“肉太馊了。”它不屑一顾地撇过头去。
“臭泥潭里的小白花,风月场里的真感情。”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有些女相,表情天真,语带喟叹:“真是美好啊!”
他扭过头:“你说这些并不存在的东西,是因为什么而珍贵?”
“因为不存在。”老黄狗说。
“最亲密的接触,最肮脏的感情,都在这里出现。”少年笑了笑,做出总结:“我喜欢这里。”
“有时候我也觉得不错!”老黄狗说。
狗就趴在地上,人当然也席地而坐。少年用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打量男男女女。随口问道:“她还好吗?”
老黄狗来了精神,嘿嘿嘿地笑起来:“突然被琼枝姑娘换下来,应该不太好。她喜欢香铃儿那种类型,爱惨了老女人的天真。她想杀掉香铃儿,或者被香铃儿杀掉。”
丸子头的少年不予置评,只道:“新生并不容易,看好她,不要叫她发病。”
“那也得我看得住啊!”老黄狗叫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丸子头的少年道:“我只要结果。”
老黄狗翻了个白眼,算是认下了。
狗耳朵抖了抖,忽又问道:“刚才那个少年怎么样?明年的观河台上,会成为你的劲敌吗?”
“教育满分,资源很好,心性不错。”丸子头少年淡淡地点评了一句,便拍了拍屁股起身。
“走了!”他说。
“不去找那位冰肌玉骨聊一聊么?”老黄狗扭过头来看他。促狭地问。
丸子头的少年并不回头,声音却是轻佻自在的:“有机会的,我这不是还没满十五岁么!”
他脚步轻松地汇入人群,像是年轻的花蝴蝶,在春日翩跹。
“明年十五,剑指琼枝!”老黄狗在身后喊。
当然传在其他人耳边,便是懒懒地两声“汪”。
“这懒狗,叫唤都不舍得大点声儿。”有路过的姑娘笑骂一声。
搂着她的人咧开嘴:“你舍得叫唤就行!”
丝竹靡靡,袅袅青烟。
“诶诶诶,这位客人,有些面生,见谅!您的胭脂牌呢,不知是否方便展示?”
“在下姓辰。挂账上~”
路上有人拦住了丸子头的少年。他像颗丸子,蹦出了香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