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英租界的一栋小样楼正灯火辉煌,两个人正各自坐在阁楼阳台上的椅子上,中间一张褐色梨木方桌,上面摆着一叠刚签署的文件和几份电报。
杨森看着报纸,闷声不说话。刘湘的代表——乔毅夫却看着他,拿着手上的烟斗自顾着吞云吐雾,有些悠闲的问道:
“子惠(杨森)老弟还在犹豫什么呢?”
杨森不答,看了着乔毅夫手里的烟斗,里面正点着自己刚送给他的上等烟叶,又把视线转向报纸。
“好烟!”
乔毅夫抽着抽着就赞道,满心期待的看着杨森唇上的黑胡子,希望它们能抖动一下。
杨森还是不语,嘴角毫无动静,眼神又有意无意的瞥向在了桌上的文件电报,眉毛倒是微微的有些上浮。
“确实是好烟!”
乔毅夫又赞了一句,吐出一口烟雾,飘向了洋楼外的梧桐树上,在稀疏的树枝之间来回打转。
汉口的天色阴沉,空气湿润,洋楼附近街道上往来着拉车的车夫,车上坐的人高贵或朴素,悠闲或紧张,但都是匆匆的路过。
杨森看完报纸发现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瞥了一眼远处,这时正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拐了过来,慢慢的驶到洋楼前停下。
不一会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面容俊朗,拄着拐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右侧露出了半块挂在腰间的绿色玉佩,在西服衣角的半遮半掩下,那玉佩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看见来人,杨森唇上的黑胡子动了起来,随即起身走下阁楼,在大厅的镜子前整了整军装。
他感觉自己的装束仪容还算不错,警卫已将穿白西装的人领进了客厅,杨森一见来人,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平之兄大驾光临!子惠迫于监视,无法远出相迎,还请见谅!”
吕复满面笑容,举手示意不用客气,看见杨森身后的乔毅夫也走下阁楼,笑容立即有了些收敛,说道:
“不想云松(乔毅夫)老弟也在!幸会幸会!”
客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了水果甜点,乔毅夫连忙上前握手,又招呼吕复和杨森赶紧坐下。
“我和子惠兄早已恭候多时,此处是我私人府邸,玉帅的耳目还伸不到租界来,两位可放心畅谈。”
说着,乔毅夫将那份文件和电报放在桌上,又起身去厨房吩咐准备晚餐。
吕复没有看电报也大致知晓什么内容,川东诸将已经通电表示投靠讨贼联军,并接受杨森的委任,这件事在来的路上已是人尽皆知了。
倒是这份刚签署的文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拿起来看了看。
原来除了刘湘的原川军五部划归杨森调配以外,刘湘又答应归还杨森在川南的郭汝栋、白驹等六个旧部,再附带一些其他条约。文件已经签署,上面有杨森和乔毅夫的大笔签名。
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看来刘甫澄(刘湘)已经答应子惠老弟的全部条件,可喜可贺啊!”
可杨森却似乎很失望,脸色哀愁,叹了口气不说话。吕复有些好奇了,问道怎么了。
黑胡子抖动了几下,只听杨森叹说:
“刘甫澄拥护段祺瑞,反对曹锟,一下子交给我这么多部队……弄得我在玉帅那边搞出误会了嘛!”
乔毅夫从厨房走了过来,听见杨森的埋怨心里暗暗不高兴。心想这家伙得了这么大便宜还叫苦。但他也清楚,刘湘划出五部“投靠”杨森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要杨森和吴佩孚保持距离,免得他和直系靠得太近。
毕竟现在是皖系段祺瑞在做临时执政。
他在杨森的对面坐下,说道:
“吴子玉(吴佩孚)还不知道此事内幕,只以为是川军衷心投诚政府,子惠老弟多虑了。我和你在租界相会的细节,他不可能晓得很清楚……”
杨森却说: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家嘛……不才听说云松兄的笔墨不错,连玉帅都极为欣赏,不知可否求得一字。让杨某转赠玉帅,以求敲门拜访澄清误会?”
乔毅夫说这倒容易啊,只是不知子惠所求何字?
“愿予玉帅。”
杨森说完,又看了看吕复。
吕复自然说好,于是乔毅夫当下铺开纸笔,吕复又为其研墨,只见他手腕熟练的翻腾如龙舞。舞毕,觉得不甚满意,又写了几张,直到乔毅夫拿出自己觉得最好的四个大字。
【愿予玉帅】
言下之意,是刘湘愿意将自己的部队拱手让给吴佩孚指挥,以尽诚意。三人皆能会意这四个字递给吴佩孚后的意思。
乔毅夫写完倒觉得挺多余,这年头人人都是看的实打实的东西,做这些表面文章毫无意义,立即问道杨森准备何时启程赴川。
谁知杨森将纸笔收好,又长叹一声道。
“哎!云松兄有所不知。我之所以犹豫不决,实在是囊中羞涩,需在玉帅那里讨要,否则粮饷弹药不继,何谈驱袁?”
又说道:
“杨某不才,在川东只有六部不到四万人,一旦回去,加上刘甫澄投奔的五部就有八万余人。到时候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碗粥分两顿吃,一杆枪让两人使,对川军弟兄们很不公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