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承受着不公,越迫切的想证明自己的优秀,他或许找不到他理想的向他人证明他所希望的那种优秀的方式,但向自己证明自己是真的并非毫无才能理应被如此对待,而是被错误的对待了,这已经成为了马尔科生存的信念。
他近乎严苛的压迫与逼迫着自己,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自制与自控要求着自己,如若这是某本以他为主角的爽文,那么马尔科无疑是最有获得并把握住最后逆天际遇的最具合理性的逆袭主角。
可惜这并不是一本爽文,马尔科也令人遗憾的不是主角,所以当这场阴差阳错的考验开始的时候,他的心灵与意志,都拥有无法弥补的漏洞。
令人觉得讽刺的是,这种漏洞恰巧来自于那个始终给予他不公正待遇的人类社会的担心。
从进入梦境系统开始,马尔科憋了整整一周,用依旧冷漠的态度面对这种监禁。
他甚至没有打开门或者打开窗去看一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因为他知道,作为一名敌方被俘人员,他不可能享受什么自由,必然有人看管着他,也必然有某种防止他逃脱的机制。
作为一名指挥型的专业人士,马尔科清楚自己无论在机体格斗还是隐匿行踪等等各类脱困潜逃之类的体力系技能上并不具备太强的能力,所以他干脆不做任何的尝试。
因此他毫不关心身处的环境,只是耐住性子等斯宾格的出现。
以斯宾格对他的坦诚,他想他应该能套到他希望获得的情报。
至于这样的情报怎样送出去,他暂时没有考虑,因为即使他穷尽所有的可能,也想不到方法。
但总要做第一步,才能有后面的行动,总会有机会遇上办法的,马尔科如此想着。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久候斯宾格不至的马尔科,终于做出了他主动对外界的探索的动作。
他打开了那扇门,从那一刻起,他就堕入了真正的地狱。
因为这种转变就是萨特所言他人即地狱中完全自我主体到他人主体的转变。
在长期因为对命运际遇的失望中,马尔科逐渐某种程度上封闭了对外界的期盼与期望。
他早就不再在意他人的看法,因为无论别人如何看他,基本都不会改变他所认为的这种糟糕的命运际遇。
他一直努力证明着自己的优秀并不是向任何人证明,而是向自己证明,在自我评判机制中的每一点成就,都会让他在自我肯定中获得一种俯视外界世界的快感。
我如此优秀,你们却剥夺我发挥的机会,那是你们的损失——在类似这样的心态中,马尔科能获得对于折磨着他的对于不平际遇的愤怒与怨恨的超脱。
我是我的世界中唯一的主体与中心,是全部的供给者也是所有的享用者,是唯一的建设者也是唯一的使用者,我是我精神世界唯一主宰的君王,完全自由的独裁者。
我们并不能说马尔科对于外界毫无要求,但大抵是类似“能帮忙给我端杯茶过来么?”这样程度的索取而已,如果你满足了他他会有浅层的愉悦,但你即使不满足他他也未必会有会有太多被羞辱的愤怒与挫折。
如果是这样完整的精神状态,那么哪怕是最后的那种情况发生,大抵对马尔科也毫无影响,因为他很清楚那是被他已经否定与克制掉了的欲望与想法,他面对它们的时候只会有胜利者的骄傲。
但他打开了那扇门,希望与门外应该存在的看守者交流,以套取他所希望获得的情报。
他因此打开了自己的地狱。
如果仔细来讲的话,真正打开地狱之门的时刻是马尔科开始被双贤城居然拥有梦境系统震惊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他对外界不再是丝毫不触及心灵的漠不关心。
他开始担忧,他开始有了被影响心境的欲求,他开始等待或者说期待斯宾格的到来。
但那依旧是内在的,他并没有为此付出任何行动,他真正开始对外界主动且积极的索取,是从他打开门这一刻开始的。
随即他感受到了失望,因为门外并无他认为的必定存在的看守者,可是他也离开不了这个房间。
这种失望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并不满足马尔科原本的设想,却又残忍的留给了他更大的希望——没人看守,正方便他与所有经过他门前的人友好的交流,以获得他所希望的信息。
可怜的马尔科并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主动陷入了一种典型的付出者陷阱。
就好像你遇见了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对象的性别,因为这取决于此时正在阅读的你的性别以及取向。
你并没有多么喜欢这个对象,不过是因为一点点心动或者寂寞或生理需求或者其他千奇百怪的原因,然后你展开了追求。
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与回报越不相称,很多人反而会对结果越有执念,你付出与收获之间的差距所造成的落差会全部加载在你对那个对象的向往与渴求上。
你开始夸张那个对象对你任何一点回应的价值,你开始沉醉于那种自我感动的痴情中,你开始寻找所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
这其实与赌徒心态并无差异,你总相信你会有一把翻本的机会,若不然你会觉得你输掉的那些就毫无价值。
这种常见于痴恋者与赌徒之类身份的人身上的状况,此时也完整发生在了马尔科身上。
于是高傲冷漠且孤僻的马尔科教授开始尝试对每一个经过他门前的人生硬的微笑。
没有人搭理他,马尔科怀疑是自己的微笑过于僵硬而不够友好,态度过于倨傲。
所以他开始在室内的镜子前反复练习自己的表情。
马尔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我们无法计算是经过多少次的练习,才让这个原本冷漠倨傲面部僵硬已经成为习惯的家伙做出他自己理想的足够温和友善以及自然的微笑。
然而依旧没有人搭理他,这时候一向自信自傲并且自恋的马尔科不可避免的陷入到某种自我怀疑的情绪中。
他马上又尽力的说服自己,或许他们是之前被他僵硬的笑容吓到了,再或者是这种友善太过突兀,只要他持续不断的表达友善,他们一定会被他的态度所感染。
就是这样,马尔科一步一步在那种付出者陷阱中一点一点开拓着自己通往地狱的通道,也将自己原本坚定的心,摧残到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