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吕正蒙心想吕扬这个宗族的后辈还是太年轻了,这场赌局无论输赢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赢了,可能会得到一些钱财,以叶关他们的性子,必然反悔,极有可能把这件事传到吕氏去,以吕氏严厉的家风,说不定吕扬回去会受到何样的责罚;输了,那叶关他们必然也沾沾自喜,消息难免不胫而走,能够胜过这个俊才、父辈们交口称赞的孩子,也是一件快活事。
“吕兄与苏兄今日怎么也来这个地方了?”温城问,他对在这个地方能看到这两位朋友,同样吃惊。
吕正蒙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而苏墨白则犹豫要不要当众说出来,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下去。
可就当两人整理思绪,准备回答的时候,叶关嘿嘿笑了一声,“温公子这都不知道?这里是赌场,当然是进来赌钱的,不然在街上闲逛,能进到这里来?”
“好了,别那么多话,这局棋要紧,赶紧过来接着下。”卫载冷冷地说。
他满脸表情都是不甘,除了一开始打招呼,剩下的时间都在盯着棋盘。吕正蒙知道卫载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可不想到了这般地步,他现在双目通红,面颊鼓起,俨然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
离近了,吕正蒙才瞟到棋局的战况。棋盘之上并不算胶着,反而呈着一边倒的情势——吕扬这边尚无一根博筹,只有两枚枭棋;叶关那边则是五根博筹,四枚枭棋,显然已经连续钓上了两条“鱼”,他们接下来哪怕是换掉对面的枭棋,也可以进入水中再得一“鱼”,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下他才恍然,卫载一向心比天高,即使是不熟悉的东西也不甘示弱,对方还偏偏是讨厌的人。
当然人的喜恶没有凭空而来,倒不是卫载感觉这几个家伙是给门学抹黑,而是因为卫家属于曾经的贵族,落寞之后而又中兴的,被这些一直富贵的公子哥瞧不上。而偏偏他们还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不是直接冷嘲热讽,总是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
“着什么急?”叶关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既然碰到同窗了,不如大家一起来,赌注也加大一点。这区区几百金印,我还瞧不上眼。”
叶关是光禄卿叶重的幼子,光禄卿虽然贵为九卿,可一年的俸禄也不足以让这位公子随意挥霍。主要他母亲的氏族是长陵巨富,基本所有的绸缎铺子都是他家开的。而这位公子哥行为如此恶劣,也与家教有关。叶关的降生十分困难,叶重是老年得子,其母亲身子虚弱,临产时差点一尸两命,最后好不容易降生这样一个白胖小子,自然无比溺爱。
“好啊,赌就赌,还怕了你不成?”苏墨白从腰中甩出一捆金钞过去,“算是我的彩头,压温城赢。”
吕正蒙怔怔地看着苏墨白,一脸无奈,感觉真是摸不透他的性子,明明有时候很沉稳,可偏偏某些事情又很激进。一开始以为他对谁都是温和的性子,可内在透着孤独与淡淡的疏离,后来他又发现苏墨白是个古灵精怪的人,做事天马行空,某方面固执得很。
更多的时候,他也带着傲气,可并不令人反感。
“那你呢。”叶关把目光投向吕正蒙,这是刻意的刁难,他知道这小子是个穷鬼,兜里比脸还干净。
苏墨白瞪了他一眼,“这自然算我们两个的。”
“苏兄这句话可就不对了,你是你,他是他,难不成你的钱还是他的钱?”叶关“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面面相觑,吕正蒙倒是有钱,不过想必几个金印叶关也看不上眼,反而徒惹笑话。看着对方脸上嘲笑的意味越来越浓,都是少年心性,谁还没个火气,他咬咬牙,从腰中解下佩剑。
“你们要是赢了,我这把剑就归你。”他扬了扬手中的天涯剑。
“喂!”苏墨白焦急地去扯他的袖子。
叶关看了两眼,他知道那是吕正蒙片刻不离身的佩剑,演武的时候也见他使用过,不过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破烂,这样都被他宝贝得紧,差点被人笑掉大牙。
“我要这把破剑做什么?算了算了,没意思。”他眼珠一转,看见了漠北,指着她说,“这是你的侍女?还是奴婢?反正都一样,要是输了,把她给我当作丫鬟吧,这么丑的丫鬟,我还是第一次见。”
“混账!三人异口同声。
温城拍案而起,把桌子拍得哗哗响,吓了卫载一条,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国的公子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大动干戈。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漠北对于三人来说,是平等的朋友,尤其是吕正蒙,漠北已经算是他的家人。
苏墨白冷着脸,没有动。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吕正蒙,他咬着牙,一只手把按在腰间的天涯推开一节,寒光闪烁,剑气昂然。
叶关这才知道那把破烂的锈剑还有这样锋利的光泽,被吓得一惊,小小后退了两步,有些胆怯,可还是硬着头说道:“怎么,想打架,我奉陪!”
他向后一招手,两人立刻围了上来,皆是沉着一张脸。
傅慢与石坚可不是像叶关这样的文弱少年,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尤其是石坚,他是军旅世家,习武风气贯穿家学,别的不谈,赤手空拳的搏斗甚至不逊色那几个从西岭来的蛮族人。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赌场中因为输得血本无归而红眼的赌徒也不在少数,可既然开设赌场,东家那自然是两道通吃的大人物,敢在这里动手的都被伙计撵出去了。可偏偏今天闹事的都不是普通人,放出去都是跺跺脚整条街都要抖上三分的人,这还是他们没有从鸿都门学中毕业,不然有了官爵,更是没有人可以管他们了。